裴虎子到王瑤兒家,每次看到院門他都會想,牆這麼矮,稍微踮下腳就能看清院裡,門板破個洞還要補,也不知道補個什麼勁,補了也就從門前看不進去而已。
這些話他再蠢都知道不能說出口,好歹,是他老丈人家,更不能再王瑤兒面前說。
聽見老孃病了,已經挽了婦人頭髮的裴春艷神色沒有變化,木著臉跟沒聽到一樣,直到裴虎子說要接她回去,說他娘想她了。
她抬眼,看了一會兒裴虎子,在王毛兒答應讓她回去時,只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隨後打好包袱,跟著裴虎子一道出門。
王毛兒年紀大,一直沒娶上媳婦,好不容易成了親,裴春艷自打嫁過來,低頭幹活從不含糊,就是不大說話,幾乎也沒笑過,見她手腳利索,王家人倒挺滿意,只要能生養能幹活就成,沒有故意苛責。
既然丈母孃病了,於情於理,都該讓人家閨女回去一趟,不然,要叫人知道,還不戳他們家脊樑骨。
過了寧水鎮,漸漸的,路變得熟悉,是去往小河村的方向。
裴春艷背著包袱,只帶了一身衣裳,她跟著趕路不說話,裴虎子和她一個女孩兒沒什麼說的,兄妹倆只悶頭往前趕。
聽見動靜,葉金蓉睜開眼,轉頭看見裴春艷,她心中一喜,總算盼回來了。
「娘。」裴春艷聲音空洞枯寂,對老孃病了的事並無多少情緒波動。
她從小被忽略慣了,但懂眼色,見葉金蓉嘴唇乾白,她上前倒水,發現茶壺冰涼,水也不多,她什麼都沒說,也沒為老孃討公道跟其他人吵架,只是拎起茶壺去外面燒茶水。
葉金蓉張著嘴,一聲閨女還沒喊出口,就發覺了裴春艷的異樣。回憶再次湧現,她竟想不起來女兒是什麼時候變的。
好像從前也是這樣,話不多,很少笑,常常不言不語幹活,要真論起來,似乎,和以前沒什麼不同。
葉金蓉坐起來,靠在炕頭,熱茶碗被遞到手裡,她吹著喝兩口,總算滋潤了。
裴春艷見桌上吃完的碗筷沒人收,髒兮兮放在那裡,她沒有和老孃說話,轉身去收拾。
葉金蓉看著女兒走出去,再次陷入恍惚之中,她還是覺得裴春艷變了,說不上來,卻讓她原本的喜悅再次沉下去。
女兒看起來,也靠不住了。
裴春艷洗了碗筷,進來又收拾沒人管的夜壺,一句話都沒說,兀自幹活,也不去看葉金蓉。
葉金蓉臉色變得難看,病一回才知道,閨女養大了根本不好使,真是白眼狼,進門連問都不問一聲她是怎麼病的,吃了藥沒。
說不定,是王家人在背後挑唆的。
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她心中氣惱王家,一家子沒個好東西,那王瑤兒,就把他們虎子拿捏得老老實實,好好一個漢子,竟然那麼聽夫郎的話,叫人在背後笑話。
連春艷也被王家人教唆了。
因是方雲給找的婆家和夫郎,當初都沒過問她,葉金蓉對王家人是沒好臉的,眼下幾乎稱得上「新仇舊恨」了。
她端著茶碗,兩天了,生病沒個人去抓藥,哪怕知道家裡不富裕,鄉下人也多半是熬過去,但她就是覺得方雲幾個是要等她病死,心裡本就疑神疑鬼不痛快,這會兒又被這些事鬧的,對裴春艷也有點怨恨,養這麼大,好吃好喝伺候著,竟被人家幾句話就給挑唆,連她這個親娘都不過問,當真是又木又蠢。
傍晚。
飯菜總算有人給送來熱的,葉金蓉靠在炕頭,即便根本沒胃口,也還是掙扎著全吃了。
吃飽了才有勁,不然,就真是等死了,如了他們的意!
然而身體有恙,沒多久她就彎腰在炕邊哇哇吐了出來,再忍著都沒用,胃裡彷彿一陣陣痙攣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