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寧小北進小學之前,呆過廠子裡的幼兒園,下了班就被寧建國帶進車間裡玩耍,所以這裡的人差不多都認識他。
寧小北跳下車,牽著寧建國的手,乖乖地叫人。
一串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不要錢似得發出去。還沒有到變聲器的男孩嗓音細細的,加上他大病初癒,面色憔悴,手上帶貼著掉鹽水留下的膠帶,乖得簡直讓人心疼。
幾個有孩子的女工頓時母性大發,將他揉進懷裡好一陣摩挲,還掏出各種糖果餅乾放在他的手裡。
“阿姨,吊針不疼的,真的。其實爸爸不陪我也不要緊,醫院裡有護士姐姐照顧我就行。”
寧小北眨巴著眼睛說道。
“小北真是好孩子。我家的小赤佬若是有小北一半聽話,我就是死也甘心了。”
其中一位家長咬牙切齒地說道。
“小北,今天怎麼那麼乖?都不用爸爸提醒就叫人了呀。”
揮別眾人,寧建國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拎著臉盆往鍋爐房旁邊的澡堂走著,低頭問道。
他這兒子性格內斂,從小害羞,最怕被大人問東問西。今天看到他居然一反常態地落落大方,倒是讓寧建國有些看不懂了。
“我……”
正在低頭吃動物餅乾的寧小北頓時驚出一頭冷汗。
完蛋了!
擁有著三十多歲成熟人格的寧小北,嚴格算來心理年紀比現在的寧建國還要大上幾歲。經過那麼多年社會的鞭打早就成為了一個進退有度,善於敷衍應酬的成年人。
剛才他表現的過於長袖善舞,只顧著認人,完全忘記了小時候自己可是個內向到讓人頭大的小朋友。
面對父親的疑問,寧小北張口結舌,半天答不上來。
“老人都說,小孩子是生一場大病就要長一節尾巴,變得懂事一點,果然沒錯。”
不等寧小北找到藉口,寧建國自己已經找到理由了。
他摸了摸寧小北的腦袋嘆道,“不過爸爸寧可你不懂事,也不要再生大毛病了。”
“老爸……”
寧小北鼻頭一酸,感覺自己又想哭了。
可能是身體變小了,不管心理年紀多大,淚腺總是不受控制,動輒傷感,讓他很是不好意思。
“寧工,寧工來了啊。”
就在兩人走過中央廠區花園的時候,一個人影躥了出來,橫在父子兩前頭。
“這不是老馬麼?你找我有事?”
花園裡燈光昏暗,樹影重重,寧建國瞪大眼睛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來人是原本他們同一個車間的同事馬志國。
“馬伯伯好。”
不止寧建國認出來人,寧小北也認出他來了。
見到眼前這個身穿大花襯衫,頭髮梳得油光蹭亮,微微佝僂起後背的男人,一股無名之火就從寧小北心底竄了出來。
真是冤家路窄。
寧小北對小學時代沒有什麼特別深刻的回憶,不過這個眼前的老馬可是例外。
這個馬志國,別看算起來今年才四十多歲,卻已經在場子裡請了七、八年的長病假了。
1988年,也就是寧小北三歲的時候,上海爆發流行性肝炎,將近三十萬人罹患重病。
因為害怕兒子被感染,寧建國還特意將他送回了蘇州寧老太的老家,放在親戚家裡養了幾個月,等風波過去才將他接了回來。
眼前的這位馬志國,就是在那段時間裡,因為貪吃毛蚶而染上了甲肝,從此就做起了常年的病號,不再回廠子裡上班,拿病假工資。
在“那個世界”裡,寧小北也是一直到鞋廠倒閉重組的時候,才知道這個老馬的病早就好了。九十年代初“下海”成風,老馬也跑起了單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