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再給您講個陝郡的故事,也是當官兒的。那官姓李,國姓哩,人人都想呆京裡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可這李姓的官偏偏一門心思想到地方做實事。天子說成啊,你去陝郡吧。李姓的官兒就來咱們陝郡了,在這地方做什麼事兒才是千秋佳話?不用說,就是這有鬼門關之說的三門砥柱,李姓官拍著胸膛說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這河。”
老船伕用黑漆漆的毛巾擦了一把汗,繼續說道:“他就在三門山北側的岩石上開動手,準備鑿出一條新的航道,以取代舊航道。結果勞民傷財搞了一兩年,都是石頭怎麼挖?這可是黃河,不是弄個淺坑就了事的。現在新河擺在那裡,只有漲潮的時候才有水通船,平時根本用不上。”
薛崇訓想了想笑道:“我就是來治河的,我也把話撂這兒,就不信治不了這河。”
老船伕搖頭笑道:“只當您是開玩笑的,愚公移山那得費多少血汗。老頭兒替陝郡的老百姓求個情,兒郎們每年去上番(兵役的男人到京師或要塞駐防)都夠嗆,家裡還得老爹婦孺下地撐著,要再這麼一移山……說句不好聽的,您回去鳳池誇,苦的是老百姓。”
薛崇訓道:“我不移山,我移人。這人不一定能勝天,但勝人還是可能的。哈哈,到時候河運大治,老船伕倒可以對兒孫們說說我坐過你的船。”
這時黃河上的水彷彿霎時之間就變得湍急起來,老船伕道:“快到了,老頭兒聞得到這水裡的腥味兒,這可都是運賦稅去京裡那些人的血啊!”
第二章 硯臺
“咦喲……”一聲嘹亮的吆喝響起,拖長了聲音,然後許多人齊喊道:“嘿!”
薛崇訓乘坐著老船伕的小船剛一行過一座石山,便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因為船小,一行人只有五六人,還有十來個侍衛留在北面的岸邊等著。
船又行了一會,很快河面上的許多大船進入了視線。不僅有船,岸上的怪石崎嶇小路上還有無數的人跋涉,一條條纜繩連線在河裡的大船身上,那些人是縴夫,正在用人力拉船。
這段河水異常湍急,又是逆流而上,看得出來縴夫們拉得非常吃力。薛崇訓估摸了一下,每艘糧船都有上百個縴夫拉船。剛才在山口聽到的喊聲就是這些縴夫發出來的。每船的縴夫都有個帶頭的,那人先長聲“咦喲”地吆喝一聲,然後眾縴夫“嘿”地吶喊使勁,一起用力。
於是河岸上下真是熱鬧極了,中間隱隱的還有人嗷啕大哭,在嘩啦啦的水流中若隱若現。
薛崇訓乘坐的小船靠近了運糧大船,因他們來的沒幾個人,不像是匪患,船上的人也沒管他們。大船之間還有不少小船,上邊的人拿著長竿在搜尋什麼。
於是薛崇訓轉頭看向當頭的一條大船,甲板上有個戴璞頭的中年人正趴在船舷上一邊瞅著什麼一邊哭喊,“五郎!五郎啊,你聽到應一聲……”
看樣子是有人在水裡沒救起來,周圍幾條小船正在到處搜尋。而後面那些小船在忙著打撈東西,好像是有船沉掉了。
就在這時,有個人喊道:“那邊,我好想看見有人冒頭了!”
船舷上的中年人忙止住哭聲,大喊道:“是五郎嗎?”其他人忙吆喝著下水去摸,小船上的又有人喊道:“水濁,全是泥沙,下去的人當心自家性命!放繩子!”
也沒人管薛崇訓等人,他們看著河面上的忙乎勁,駕著小船繼續向東走。這時薛崇訓看到船邊不遠的地方好像有個東西冒了一下,他便立刻回頭道:“誰水性好,那個位置!我好像看見有人。”
“我是劍南人,打小會水,郎君看我的!”待薛崇訓回頭看時,那侍衛已經撲通一聲跳進了水裡。薛崇訓忙說道:“黃河水可比不得劍南的水,船上的,咱們在救你們的人,快扔條繩子下來!”
旁邊的大船上很快就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