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有不慎, 便是地獄。
「怕?」
赫連戎川將晏長清放在冰床上,輕柔地整理好他的衣衫和長發。
「我已經歷了這世間最可怕的事, 現如今, 還有什麼可讓我畏懼?」
赫連戎川注視著晏長清冰雪般的面容,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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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盛安城。
日將暮。
上千寒鴉低旋,尖利的叫聲迴蕩在死一樣寂靜的城池上空。叛軍一連數天直衝九霄的殺氣夾雜著血色的火焰, 幾乎將這座安樂繁華的都城徹底毀滅了。城門外,密密麻麻橫躺著上千具血肉模糊, 來不及焚燒掩埋計程車兵屍體。大片大片的鮮血滲入土地, 凍結成骯髒的暗紅色的冰。而城內亦是遍地餓殍,一片慘烈。
手握重兵, 聲震諸國的雲麾將軍晏長清死後, 朝中上下一片譁然。號稱燕國「鋼鐵長城」的數萬玄甲軍突失核心主帥,又聞其殞身內幕,眾將士皆揮淚折戟,憤然斷劍,雖不能立刻解甲歸田,但一個個卻再無衝殺戰場的銳氣, 成了散沙。
然而另一邊, 晏長清的死亡, 卻讓素來有謀逆之心的龐太師及其黨羽喜不自勝, 籌劃已久的政變終於發動, 龐太師一黨一連誅殺數位效忠皇帝的大臣,帶領五萬叛軍浩浩蕩蕩殺入盛京,試圖篡權。叛軍與盛安禁軍在城外一連廝殺數日,兩相僵持難分勝負,叛軍索性將盛安城重重圍堵,切斷水源、糧草,又炸橋設障,堵截援軍,試圖將盛安變成一座死城再趁機攻下。
這一圍,就是整整三十九天。
凜冽的寒風帶著腐屍腥臭,在灰敗的城道間穿行而過。幾枚破破爛爛的紙錢像是灰白的蝴蝶在空中飛舞,風將它們越吹越高,越吹越高,卻終於打著旋兒,慢慢落在高高的城樓上。
一身單薄素衣的慕容修伸出手,輕輕接住了一枚飄落的紙錢。
「晏將軍陵寢的長明燈和貢品,今日可按時奉上?」
「回皇上的話,奴才已派人安排妥當。」大太監劉全恭恭敬敬答道。
劉全在宮裡呆的久了,早已學會了說謊話時臉不紅,心不跳。現下,盛安城中近乎彈盡糧絕,餓殍遍地,易子而食時有發生。這個時候,除了這天真的小皇帝,誰還有心思去搭理一個死人的事情?
反正這小皇帝鐵了心要與城中百姓共患難,又無顏面對晏將軍靈位,便把喪葬的事全權交給他去打理。既然他有了這點油水,那不顧一切地填飽肚子才是正理兒。想到這,劉全更加覺得自己昧下的那些喪葬後續款項也是天經地義的了。
慕容修沉默不語,只低頭輕輕摩挲著手裡的紙錢,他的衣袂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如同裂帛,只是他明明通身纖塵不染,卻瀰漫著哀憐頹敗的氣質,如同鬼魅。
已經,第三十九天了。
而他,也已經走了四十二天。
慕容修輕輕嘆了一口氣,在城樓上垂眸俯視著整個盛安城。
「陪朕去城中看看。」
大街上落滿了厚厚的積雪,因無人打掃,泥濘不堪。路上行人寥寥,個個面部浮腫,搖搖晃晃,舉步維艱。每走一條街巷,就總能看見幾具直僵僵餓死的屍體,一個個睜著慘白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慄。
慕容修不用步輦,只帶了劉全,兩行麒麟衛,並幾個大臣在街道上默默而行。越走,他的眉頭就皺得越深。
拐過一條長巷,不遠處漸漸傳來了毆打慘叫的聲音。
兩名麒麟衛立刻相護,慕容修卻搖搖頭:「去看看。」
盛安府衙前的一片空地上,數十個灰頭土臉,面黃肌瘦的百姓正相互廝打。麒麟衛上前呵斥,這些百姓卻無一個人聽從,仍在相互爭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