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
慕容修一言不發,影影綽綽的燭火下,一瞬間,薛昭儀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還從沒見過慕容修這樣扭曲的臉。
那是一張憤怒的臉,甚至還有一絲努力壓抑的……嫉妒。
沒錯,就是嫉妒。
薛昭儀盯著那墨玉髮簪,莫名感到一絲不安。
堂堂燕國皇帝,還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
他會嫉妒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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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境,焦蘆河。
夕陽西下,並不寬闊的河面波光粼粼。二十艘吃水頗深的貨船,正穩穩噹噹,以整齊的縱列行駛在河面之上。此處是東雲與燕國兩國交界,水路縱橫交錯,兩國又向來相安無事,所以貿易頗多。河道兩邊一溜望不到頭,皆是白牆黛瓦的商鋪,一排排紅底黑字的招幌迎著江風飄動,彷彿春閨少女的香帕一般,一招一招勾著船上小侍衛蠢蠢欲動的心思。
幾個小侍衛蹲在船尾,眼巴巴地看著這些店家的招幌,扳著指頭,一個一個數過去:「這個是賣蜜餞的,這兩個是賣滷肉的,你看那鹵蹄膀多肥,嘖嘖——誒快看快看這個是賣燒酒的!門口那姑娘長得可真水靈……」
越是眼巴巴瞅著,口水哈喇子就流的越多。可是流再多口水也沒用,幾個小侍衛偷偷瞄了一眼站在貨船船尾一動不動,挺拔勁瘦的背影,幾個人不禁愁眉苦臉,齊刷刷嘆了一口氣。
唉……他們的大將軍,什麼時候都把腰挺得那樣直,什麼時候都把他們管的那樣嚴。
好不容易接到了這寶貝淬雪石,滿滿當當裝了二十船,本以為終於能鬆口氣,卻沒想到這大將軍管的更嚴了。不許下船採買,不許與無關人等多言,不許縱酒,連看到沿岸的漂亮姑娘吹個口哨,被逮住了也得乖乖領罰去。
幾個小侍衛不敢怒更不敢言,只敢暗戳戳納悶兒,這將軍,明明跟他們一樣年輕,還頂著一張勾春閨少女一勾一個準兒的俊俏臉蛋,可是性格卻怎麼像一個一個八十歲的老古板,兩千年的大冰山?
侍衛阿靖一邊蹲著撥弄做飯的鐵皮火爐子,一邊悄聲道:「你看咱家將軍,這兩天是不是有點不太高興?」
另一個胖侍衛不以為然道:「咱家將軍成天板著一張臉,你從哪裡看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的?」
阿靖撓撓後腦勺:「就是那東雲人走了之後啊,你不覺得嗎?」
胖侍衛眼神早已飄到了了岸邊花花綠綠的店鋪上,含糊道:「嗨,你說是就是吧。」
夜色漸漸深了,河岸兩邊的商賈紛紛亮起了大紅的燈籠,河道兩邊便也映成了晃悠悠一片紅光。然而這二十艘貨船並不打算靠岸歇息,依舊穩穩噹噹趁著夜色快速前行。漸漸的,兩岸住戶越來越稀,一人多高的蘆葦叢卻越來越密集。
遠離了人聲,便只聽得船槳撥水的嘩嘩聲。
晏長清依舊背著手,靜靜地佇立在最後一艘貨船船尾。挺拔又勁瘦的腰背,一絲不苟的,冰冷的氣質,整個人彷彿一柄剛剛開刃的,靜待出鞘的長劍。
即使已經順利接應到了淬雪石,但是腳沒有踏上京城的土地,晏長清仍舊一絲一毫都不敢放鬆警惕。尤其是現在拿到淬雪石之後,他們的隊伍,就彷彿行走在夜路中央的閃閃發光的肥羊,你永遠不知道哪一刻,黑暗會突然現出猛獸血淋淋利爪。
江面上漸漸起了乳白色的霧氣。晏長清眯起眼看著遠處的船隻,黑琉璃般的眸中閃過一絲凌厲的光。
有一條狹長的小船,正穿過茫茫霧氣,以極快的速度衝著他這邊駛來。舟上既不載貨,亦不見載人。
絕不是尋常船隻。
晏長清蹙眉,左腳慢慢後撤一步,手輕輕撫上腰側的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