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覺得這姑娘大言不慚,竟毫不謙虛,如今才明白,她是太謙虛了,那無懈可擊的專注表情,熟練輕盈沒有一絲猶豫的施針技巧,一舉一動無不彰顯大醫風範。
腦海裡那張笑吟吟乖巧溫順的小臉,與面前冷靜堅毅的面孔無限交織重疊,令裴沐珩生出幾分恍惚。
這一瞬,他不知是與有榮焉更多,還是對未知的好奇與擔憂更多。
她還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裴沐珩心底一時湧現幾分難以捉摸的情緒。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幾位太醫爭先恐後往裡擠,盯徐雲棲盯得入神。
年紀輕輕,下針精準,雙手穩如泰山,這份本事令人歎為觀止。
一看便是師承大家,掌針經驗非常豐富的熟手。
賀太醫懸著那顆心就這麼落了下來。
燕少陵有救了。
僅僅是這一眼,令隨行而來的五名太醫,六名學徒紛紛駐足觀候,無一人上前干擾,更沒有人質疑。
傷口處的那枚竹篾依然突兀地杵在其上,竹篾有一寸寬,從竹竿損壞程度判斷,進去怕有兩寸,徐雲棲判斷竹篾離心臟很近,接下來需要將竹篾取出,方能處理傷口縫合傷口。
她始終注視著傷口,不曾抬眸,
“我需要一人幫我拔除竹篾,你行嗎?”
楊太醫愣了愣,
指著自己,“我嗎?”嗓音猶在打顫,倒不是楊太醫沒這個能耐,只是今日諸事令他過於震驚,他反而有些回不過神來。
徐雲棲皺眉,視線抬起,往隨後趕來的太醫人群掃去,這一眼便看到站在十二王身側的男子,龍章鳳姿,俊逸翩然,徐雲棲視線短暫在丈夫身上落了落,迅速移開在其餘幾人身上掃視。
“誰來?”
她語氣總是這麼淡然又冷冽。
今日領銜來救人的是太醫院副貳院判賀太醫,他擅長把脈開方子,處理疑難傷口並非所長,其餘人不想冒頭,一時無人搭腔,直到一年輕的太醫,年紀大約二十出頭,擰著醫箱越出人群,
“我來。”他目光清明,接上徐雲棲的視線,露出佩服,“在下來給徐娘子打下手。”
徐雲棲面無表情頷首。
銀杏將自己的位置讓開,拿著醫囊退至徐雲棲另一側,
韓太醫邁過去坐在徐雲棲身側,徐雲棲指著傷口竹篾,與他低聲交流商議方案。
銀杏這邊焦急等待桃青送來醫箱。
幸在桃青沒讓她久等,小丫鬟抱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醫箱氣喘吁吁來了,
“我來了,我來了”
醫箱被人接過往前一遞,銀杏接了過來,這一帶地上都鋪了一層牛皮毯,銀杏跪在徐雲棲身側,將醫箱開啟。
彼時,裴循已吩咐人用圍帳將徐雲棲並傷患團團圍住,除了留下幾位打下手的太醫與侍從,其餘人全部清除在圍帳之外,獨裴循與裴沐珩立在帳口,一人往外轉身安撫受驚的官眷,一人負手孑立,目光始終注視著自己的妻子。
韓太醫在她的指導下,手執鑷子跪在燕少陵身後,小心翼翼開始將竹篾往外取,而徐雲棲呢,雙手執刀,按壓住受傷的肌理,不斷有血水冒出來,裴循側過眸不忍看,連一貫冷情冷性的裴沐珩也眯起眼,徐雲棲面色卻沒有半分變化。
裴循瞧一眼侄子深邃的目光,再瞥一下坐在賬外已表情凝滯的熙王妃,暗自撫了撫額。
這時,聞訊趕來的燕平,跌跌撞撞往這邊小跑過來,這位無往而不利的內閣首輔,罕見面露驚慌,喘氣不勻地喊著,
“陵兒如何了,他如何了?”
人皆有軟肋,燕少陵就是燕平的軟肋,這個老來子一直是他的心頭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