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都記住了。」
唐湖坐在化妝鏡前,身上裹著理髮用的白布,一句句跟她串詞兒:「下場戲是我教你認字吧?」
『梅如素』剪了頭髮宛如新生,不再自怨自艾,拿著一張皺巴巴的報紙教『寶芳』認字,一遍不成就教兩遍,『寶芳』也學得異常認真,享受自己從前未能觸及的知識。
在戰亂年代,有勇氣有能力改變歷史的只是少數人,大部分都在隨波逐流,她沒有能力救國救民,卻可以幫助身旁最近的人。
當飽經人事的風塵女第一次在泥地上寫出自己名字的時候,居然激動得臉都紅了,不斷問女學生她寫字好不好看。
唐湖想到這裡,突然扭頭看了一眼在旁邊喝水的鐘子淑,實在沒法想像影后興奮得像個孩子的畫面。
第178章
「你瞧我做什麼?」
鍾子淑翻過一頁劇本, 抬眼看見唐湖流氓一樣直勾勾盯過來的視線, 不閃不避, 而是歪頭笑著迎上去。
「沒什麼沒什麼,只是在想這段戲該怎麼互動。」唐湖弱氣地連連否認, 收起胡思亂想的心思。
鍾影后從皮到骨都是典型的東方美人長相,不似現在流行的歐式大雙和挺拔鼻樑, 可五官清淡, 眉如遠山入鬢, 組合起來便只剩下綿長的韻味。
像淡茶裡摻了烈酒, 奇異而神秘。
也正是因為如此, 她才成了馬修齊這樣華夏五代導演心中的女神, 雙料影后傍身,還是國內的第一個柏林節影后, 當之無愧的娛樂圈扛把子。
她跟影帝對戲時不擔心, 反正男女角色談不上誰搶誰的風頭,跟影后對戲, 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造型師拿著理髮剪,幾下把唐湖狗啃的短髮修出藝術美感,另一廂, 片場的燈光也重新佈置就位。
唐湖跟鍾子淑按照之前試戲的演法串過兩遍臺詞,淺淺吸了口氣,走到場地中央正式拍攝。
「action。」
這段劇情的背景時間在半夜, 戰爭時期物資緊張, 所以只能點一截蠟燭頭, 襯得防空洞內更加昏暗。
唐湖側坐在鋪了樹葉的地上,伸手去拽鍾子淑的衣角:「寶芳姐,反正現在也不能出去,我教你認字好不好?」
近幾日處於轟炸密集期,山城白天剛經受過一輪轟炸,到了晚上也有零星的炮彈投下,一群平民躲在洞裡出不去,只能餓著肚子眼睜睜的等天亮
鍾子淑猶豫片刻,眼底十分嚮往嘴上卻連連推脫:「我這個腦袋太呆了,學不會的,你教我是白費力氣。」
「不白費力氣!……反正現在也不能出去,你就讓我教你吧,就當給我找點事做。」唐湖硬拉著她學習,四處摸索,從屁股底下抽出半張皺巴巴的報紙,一字一句的教『寶芳』讀上面的新聞報導。
她已經被生活折磨了太久,必須做些什麼恢復對這個世界的信心。
半張無頭無尾的新聞唸完,鍾子淑學得懵懵懂懂,抱著膝蓋突然問:「那你會寫我的名字嗎……就是寶芳兩個字……會嗎?」
「應該會吧,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具體是哪個『寶芳』,我先寫寫……」唐湖冷不防被她一問反倒猶豫起來,就著一豆燭火折了根樹枝,在泥地上寫下兩個正楷小字。
這是她為了『梅如素』的這個鏡頭特意去練的兩個字,而且不能練草書或行書這種偏寫意的風格,一定得是形體方正的楷書,被大家閨秀柔柔的一雙手寫出來綿中帶韌,不失風骨。
「這就是『寶芳』?」鍾子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手,幾乎是趴在地上去看那兩個字,「這個,能教教我嗎?」
她活了半輩子,被男人呼來喝去,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麼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