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煙腳步未停,離得近了,那人樣貌漸漸明晰。待看清,其心底驟然震顫,生生止了步子。
也是那一刻,涼煙發現那人所在的地方,便是光之所在,比日光更盛。
那人頭戴銀冠,青絲順垂。穿著一件黑底暗銀紋的錦袍,衣襟處以金線繡著精緻朱雀,腰間還掛著一把清冷長劍,周身氣質尊貴傲然、孤冷出塵,如凌立山泉的孤鶴,又如高懸於雲端的皓月。
陽光揮灑,將他的面容一寸寸映亮,其眉微沉,精緻如剔羽,眼眸轉動間,似將斑斕美景盡數濃縮,俱凝華於眉宇。
涼煙指尖發麻,心跳得又快又急,她未曾想,會在今日裡見著他。
這攫取了涼煙所有目光的男子,便是日後的霽王——宴星淵。
上一世涼煙初見他,還未有這般早,是到了十三歲時才得見。那時爹爹帶人出征,在點將臺接受帝王的檢閱宣誓,其中最為耀眼灼目的,便是剛被提封為左前鋒的宴星淵。
方正佇列裡,百位軍官穿著同樣的銀白甲冑,獨他如瓊枝一樹,栽於黑山白水間,夭矯絕艷。
只一眼,涼煙便就此心甘情願將他鐫刻進血肉裡。
沒曾想這一世,會因急見父親,將初見他的時間提前一年。
涼煙慌忙低下頭,暗自思忖,宴星淵如今十六,已在營地訓練多年,算起來現在正是以新兵身份,跟隨父親初上戰場的時候,出現在父親院裡,倒也並不稀奇。
第四章
上一世,自點將臺上驚鴻一瞥,此後三年裡,涼煙便顧不得自持也顧不得矜嬌,只想將心毫無保留,完整地捧至那人面前。
她眼裡所有的光亮,心中所有的熱情,全都一併交付給了宴星淵。然而,即便是整個忱倉都已知曉她的情意綿長,也沒能換來他一次正眼相看。
那時候的涼煙是什麼樣的呢?是養尊處優、嬌生慣養,是站在庇護之下便認為世間只有歲月靜好,唯一的煩憂也只來自於喜歡得不到回應。直至庇護驟然崩塌,涼煙才方知世間竟有萬般艱難,陽光可灼人,人心盡險惡,好好活著就已是不易,愛而不得又算得上什麼呢?
比起安身立命,護好家人,那份執著的心意,真算不得什麼。
現今的涼煙已有了危機感,再也不是那個天真無憂的少女,也沒了那份一往無前的勇氣。
京都裡愛慕霽王的女子太多,上一世涼煙只是高調出格,並未得到宴星淵青睞便嘗盡了嫉妒引來的苦果。這一世她不願再痴心妄想,只願能安穩守護住涼家。
「小姐,您站在這裡發什麼愣呢,外頭有風,可莫要吹著了。」
冬亦的聲音讓涼煙醒過神來,正想扭頭退出院落,卻發現亭宇內已是空無一人,好似方才所見只是她的幻象。
「小姐?」冬亦提著食盒,再次出聲提醒。
涼煙不再多想,隨著冬亦入了亭宇。
冬亦一面擺上茶水糕點,一面探頭看著桌上留下的藤紙,目光裡透出驚奇:「小姐,這字寫得可真好!」
涼煙也見著了,那字寫得遒勁鬱勃,如遊雲驚龍,銀鉤蠆尾。上一世她苦心臨摹過宴星淵的字跡,一見便知方才並非幻象,心中莫名躁鬱,朝冬亦打趣道:「你並不識字,又如何知曉寫得好不好?」
冬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奴婢雖不識字,但看著這字跡,心中也能激盪出幾分豪情來,想必定是寫得極好的。」
涼煙接過冬亦遞過來的參茶,低頭喝下,有熱意暖起身子:「明日我帶你去府裡的沈先生那裡,讓他教你識字。」
冬亦驚詫,垂下頭艱澀回道:「小姐,我一個奴婢識字做什麼,再者您現在只留了我做貼身丫頭,我去學字,那誰來伺候您呢?」
涼煙答得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