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拳剛觸上門,又鬆開手放下,抱著被水浸透的枕頭靠著門緩緩坐在地上。
像個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人。
八歲那年他被綁架,一路被綁匪輾轉了數個地方,最後被安置在郊外一個荒廢的農家小院裡。
收錢撕票,他們甚至在院子裡挖好了坑。
參與綁架的三個男人,其中一個長臉男人也有個七八歲的兒子,存著尚未泯滅的憐憫之心,對顧哲態度還算和善,在顧哲被另外兩個男人踹打的時候,他會站出來攔一攔,看顧哲餓暈過去的時候,也會喂他一口水喝。
他們收到錢的那夜,長臉男人給顧哲端了一碗飯。
顧哲當時問:“叔叔,我是不是要死了?”
長臉男人蹲在他跟前,抽著煙沒說話。
“他們打算怎麼殺死我?可以告訴我嗎?我想有個心理準備。”
顧哲當時用的是“他們”,而不是“你們”,主動把長臉男人劃為自己一國,使長臉男人放鬆警惕。
長臉男人吞雲吐霧地看著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不會太痛苦。”
“叔叔,我害怕,能不能給我幾粒安眠藥,我想睡覺。”顧哲眨著一雙水汪汪泛紅的眼睛,臉上掛著淚,“睡著就不會害怕了。”
長臉男人把手裡的煙抽完,再回來的時候,給了他一個可樂瓶,說裡面有碾碎了的安眠藥,他喝了就會睡著。
“謝謝叔叔。”顧哲央求道,“我餓了,叔叔可以把我的手鬆開一會兒嗎?最後一頓飯,我想自己吃。”
長臉猶豫了下,最終給他鬆了綁。三個大男人眼皮底下,他一個八歲的小孩兒能作出什麼妖。
後來的事情,顧哲記憶一直很模糊。
他吃了那碗飯後,趁長臉男人不注意偷換了他的可樂瓶,長臉毫無察覺地喝掉,當場口吐白沫抽搐著死掉。
直到停止抽搐,長臉的眼睛都一直死死瞪著顧哲。
死不瞑目。
怨毒,仇恨,不甘。
後來顧哲才知道,那瓶可樂裡摻的不是安眠藥而是農藥。
長臉死透後,顧哲爬窗溜出去,他回頭看了眼,後院一個男人正拿著鐵鍬處理另外一具屍體。
顧哲扒著圍牆往外翻,太過著急,蹬掉牆上一塊土坷垃。
男人拎著鐵鍬追過來。
顧哲迎著風,在黑夜裡沒命地跑,夜風灌進衣服裡,鼓起他身上的襯衫。
白色襯衫校服,雖然幾天沒換洗已成灰白,但是在漆黑的夜裡猶如燈塔,給男人指引了方向。
顧哲兜著一襯衫的夜風鑽進後山的樹林裡,邊跑邊解開襯衫,橫七豎八的樹杈掛劃爛他的臉頰和脖頸,他緊抿著唇,不發出一個音節。
他把襯衫脫下來,扯成兩半分別掛在兩處。
襯衫裡還有一層深藍色的短袖,顏色與黑夜融為一體。他貓著腰鑽出小樹林,折返到原路,回到院子前。
白天時聽他們閒聊,院子向北兩裡地有條河。
被關進這座院子的小黑屋後,他終日不見光亮,更不知東南西北。
夜色陰沉,不見月亮,星光昏暗。
顧哲握拳站在院門口,抬頭辨認了會兒渾濁的星空和旁邊矗立的大樹枝葉,認定左手邊是北方。
他一路向北跑過去,終於找到那條河。
男人有燈,夜裡藏不住人。男人還有輛車,他兩條腿跑不過。
只有藏在河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顧哲穿著衣服,在冰冷的河水裡泡了一夜。
期間,男人來過兩次,甚至拿手電筒沿著河岸照了個遍。
第二天天亮,太陽高高升起,警笛聲此起彼伏時,顧哲從河裡爬出來,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