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卻既不是院子,也不是墳地,而是一望無際的戰場,金戈鐵馬,血染黃沙,無休無止的廝殺,不斷有將士倒下,血霧將天空都瀰漫成了血色。
萬千枯骨之上,一個身著銀甲的男子騎在同樣披著銀甲的黑風騎上,一手拽緊韁繩,一手握住紅纓槍。
他的銀甲上早已布滿血跡,然而他眼底沒有一絲退意。
他望向眼前的千軍萬馬,一字一頓道:「我軒轅家的兒郎就算戰至最後一人,也絕不屈服!」
下一秒,夢境裡的畫面轉了。
還是這個男人。
他身著銀甲,站在營地總,看著對面的官員冷聲道:「反?我軒轅家就是反了又如何?天道對不起我軒轅家,我軒轅家就逆了這天道!」
「音音……音音……」
是那個男人的聲音。
畫面又變了。
他的聲音在這個畫面裡格外溫柔與寵溺。
只不過他的樣子就實在慘不忍睹了一些。
他的肩膀中了箭,大腿也中了兩箭,他躺在地上,血流成河。
他努力用雙手撐住讓自己能夠坐起來。
在他身邊,蹲著一個只有兩歲大小的小女娃。
「大舅舅,你流血了,流了好多好多血。」
他若無其事地一笑,不著痕跡地在盔甲上擦去手心的血,隨即抬起那隻手,摸了摸小女娃的腦袋:「大舅舅沒有流血,大舅舅是和音音鬧著玩兒的。」
小女娃歪了歪頭,似在辨別他話裡的真假。
隨後她問道:「大舅舅,疼嗎?」
他笑了笑,說道:「不疼,一點兒也不疼。音音,我們來玩個遊戲好不好?」
「玩什麼?」小女娃問。
他艱難地抬起頭,忍住渾身撕裂的劇痛,指著前方的小破屋道:「你看見前面那個小房子沒有?」
小女娃點頭,奶聲奶氣地說:「音音看見了。」
他虛弱一笑:「我數一二三,你跑過去,要跑得很快很快,不要停下來,也不要回頭。你在屋子裡找個地方躲起來,要是你能讓大舅舅找不到你,大舅舅就給你買糖吃。」
……
小女娃在黑暗中躲了許久,久到睡了一覺醒來,天黑了又亮了。
她很費勁地從箱子裡爬出來,邁著小短腿,跌跌撞撞往回走。
昔日山脈成了一片屍山血海。
她孤單的小身影爬過一具又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大舅舅,你在哪裡?」
「音音不和你玩了。」
「音音不要糖了,音音要大舅舅。」
小女娃抬頭,朝城牆望去。
顧嬌:「不要——」
顧嬌身子一抖,睜開了眼。
和尚盤腿坐在她身邊,似笑非笑地地看了她一眼:「做噩夢了?」
好像是做噩夢了,但她一醒又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有一個畫面——一個身著銀甲的男子被一桿紅纓槍釘在城牆之上。
顧嬌揉了揉心口。
和尚看了看,從寬袖中摸出一個東西,拋到她懷裡:「給。」
「什麼?」顧嬌問。
「糖。」和尚說。
「我不愛吃糖。」顧嬌把糖還給了他。
「哦?」和尚意外地挑了挑眉,「怎麼會有人不愛吃糖的?我那小徒兒可是愛吃得緊,每次只要不開心了,拿糖哄他,一準能把他哄好。」
顧嬌古怪地問他道:「你還有徒弟?」
什麼徒弟能在你手裡活過三天?
那得有多頑強的生命力!
……
後半夜顧嬌沒再做夢,一直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