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逢春很快平靜了下來,繼續說她的故事,只不過聲音變得無比地荒涼。
“我爸出車禍斷了一條腿,生意上也出了事,當時我爸投資一個專案,全村人都出了錢,結果虧地血本無歸。
按道理簽了合同,我家是不欠他們錢的,但是農村畢竟不一樣,情分大過天,於是我家欠了一屁股債,所有人都成了我家的債主。”
“我爸想不開自殺了,我親眼看見他的脖子吊在繩子上,舌頭吐在外面,瞪大的眼睛凸了出來,整個身體在半空中晃來晃去,我抱住他的腿讓他下來,不要扮鬼臉嚇我了,但是他故意裝作聽不見,他故意裝作聽不見……”
趙逢春終於哭了,瘦弱的女孩子卸下了所有防備,蹲下來抱膝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陸遠帆也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讓她不要再說了,但是她不,自虐似的繼續說了下去。
“家裡只剩下我和爺爺,爺爺說了要還債,但他們還是步步緊逼。
好多人闖進了我家裡,像是搶劫似的搬走了我家所有值錢不值錢的東西,連門和窗戶都給卸走了。
但是他們還是不滿足,瞄上了我家的樓房,把我和爺爺趕了出去。
他們都忘了,都忘了我家裡曾經怎麼幫過他們,只記得我們欠的債,記不起我們的一點好!”
突然,趙逢春扭過了頭來對著陸遠帆鬼魅一笑,外面風聲響起,昏暗的光線下她的笑容顯得異常詭異。
“你知道為什麼今天我和爺爺還住在這裡嗎?”
陸遠帆擰眉,他知道,是她。
“是我!”
趙逢春咬著牙在笑,眼神偏執地可怕,笑容背後是莫大的悲哀。
“我爸爸就在那個房間裡上吊死了,我扮鬼嚇他們!
他們良心不安,居然真的信了,以為這房子鬧鬼,他們叫這個房子鬼屋。”
“可能是上天都在幫我吧,搬進來幾戶人家,每次不出三個月,家裡總會出事,於是後來再也沒人敢住進來了。
就算是他們把這裡當成了儲物倉,但是這裡還是我的家。”
“我從小就在這裡長大,這裡是我的家,我的家!”
趙逢春越說越激動,想起兒時不愉快的經歷,眼睛又泛起了淚花。
其實陸遠帆剛才都在她日記裡看到過了,日記裡比趙逢春說得更真實更詳細,只是看的時候覺得好玩兒,真的聽她講了心卻沉得厲害。
有些事情太傷,她剛才甚至都跳過了沒有提起,比如母親那麼重要的人,她卻隻字未提。
趙逢春並不是無緣由地說這些,陸遠帆大約能猜出來她的意思。
看,你不是最慘的,我比你更慘。
這種變相的安慰,別人的傷痛輕不了,反而又把自己傷了一回。
還是太年輕太天真,像是陸遠帆,雖然感慨感傷,但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傷疤撕下來給別人看。
他剛才沒有撒謊騙她,只不過話只說了一半。
最深的傷口,只適合留給自己一個人舔舐。
她的母親,他的父親,何其相似。
或許遇見她,真的是命中註定。
算起來也可以這麼說,那晚她在他最絕望的時刻救了他一命。
他現在幫她,是她的造化。
因果迴圈,皆有天定。
陸遠帆看向自己的右手,虛握了握,目光深沉而悲痛。
三年了,他還是拿不起一根輕輕的筆。
旋即目光一厲,他陸遠帆還不能死,他要好好地活著。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那些人欠他的,他都會一一討回來。
*
見趙逢春還在抱膝哭泣,陸遠帆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