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姜十一想,如果姑姑不喜歡他,不願意做他姑姑,他們不是一家人,他或者會難過,但不會這麼不安。姑姑那樣的人,就是明晃晃的,不管走到哪兒做什麼,都象吸引人去注目去向往的。而他,什麼都不是。
但是姑姑還是做著他的姑姑,每日裡他花用的一切都是明證。
可他仍然什麼都做不了。
姜老秀才把姜十一撿回來那天也是寒冬,那時候他正縮在牆角眼巴巴地看著行人。老秀才很老了,走了一段路便大口地喘著氣兒,步履蹣跚。雖然他穿得也很寒酸,但十一還是使勁盯著他瞧,希望他能打賞他一點兒吃的。
老人注意到他看他,便也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他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問他:“我可以帶你回家,不過你這小東西會不會沒什麼用呢?”
那時候姜十一急忙躥過去扶住老秀才,很肯定地點頭,“我很有用的,我能做活,什麼活都能做。”只要你帶我回家。
小小年紀到處捱打捱罵的他敢那麼做,算得上勇敢。不為別的,就因為“回家”這兩個字,一下就深深打動了小十一的心。如果他有了家,在漆黑的夜裡就有地方住了,不會隨便縮到個稍微暖和的地方去就會被人趕,不是佔了誰的地盤就是主人家嫌他髒汙了人家的眼。
家,太美好的字眼,太令人嚮往的地方。
所以那時候,姜老秀才那麼老邁,那麼窮苦,姜十一都看不到,他只看到他身上彷彿罩著一層溫暖的光。
姜老秀才帶他回家了,那是真正的家,有房子,哪怕破著洞,有床,雖然上面鋪的是茅草,有鍋有灶有爺爺,他們相依為命,從此成了一家人了。
那時候,老秀才總是對他說,“不幹活,沒飯吃……沒用處,沒飯吃……”似是警告,也似是教導,姜十一都記得。他不怕幹活,他想讓自己有用,他每次出力幹活,心裡都特別踏實。
但如今跟著姑姑不同了,忽然間他什麼都不用做,就那麼白白花用銀子,讓十一心裡時常的惴惴不安,好像這一切來得太不真實,好像隨時就可能又被拋棄流落街頭一樣。
是的,姑姑不需要他,憑什麼一定會和他一家,憑什麼要供他花用銀子呢。他什麼用都沒有,什麼忙都幫不上。
他能做的,就是省吃儉用,不浪費銀子,少給姑姑增加負擔,這樣,姑姑便會少嫌棄他一點兒吧。
於是武梁看到的姜十一,便成了這樣一副樣子:
小夥子又長高了不少,越發瘦挑得很了。穿一身灰撲撲很耐髒的棉衣褲,但也明顯已經很髒了,棉衣袖口已經磨得有點發亮了,胳膊肘的位置還有一個劃破的口子,用針縫補成一個明顯的丁字。
他人很拘謹的站在那裡,揹著個藍布小包裹,朝著武梁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禮,說話時也總是低耷著腦袋,視線落在面前地上。
武梁瞧著,直覺得哎喲喂,罪過呀,本來多聰明可愛一孩子呀,怎麼給人養成個小可憐蟲模樣來了。
武梁打量著他的衣裳,問他,“給你留的銀子夠不夠用?”這衣裳平時穿穿沒問題的,但農村人趕集都是大事兒,要找件體面的好衣裳穿上的,這進京當然也算得上要隆重對待的大事兒了吧,就這麼穿破衣裳來了?並且也要穿這種衣裳過年嗎?
姜十一連連點頭,“夠用,夠用,一年八兩銀子,我哪裡用得完,我還有剩呢,姑姑別給我這麼多了……”
“那你還有比你身上這棉衣好點兒的衣裳麼?”
“這件就是去年冬上新做的,才穿了一年多。”他用手摸摸那丁字疤,一臉自責,“是我太不小心,把好好的衣裳劃破了。”說著又加一句,“不過暖和得很,多謝姑姑。”
也就是說,沒有更好的衣裳了。
十一的花用都是燕南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