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與豪言壯語無關,與蕩氣迴腸無關。
“不要輕易死。”
言下之意,是他李翰林當死之時可以死,但一定要死得其所。
李翰林不覺得這句話有何不妥,恰恰相反,習慣了戎馬生涯見多了生死的遊弩手校尉,覺得這樣的言語,才對得起他們二十年的兄弟之情。
孫吉,我李翰林今日替你收屍。
我若死了,年哥兒,也不用勞煩你為我收屍。
……
牽一髮而動全身。
涼莽各自以己方斥候作為誘餌。
袁南亭領一萬白羽衛,齊當國領六千鐵浮屠。按照懷陽關都護府的既定經略,一前一後進入龍眼兒戰場。
八千董卓精銳私騎,不知為何改變主意的洪敬巖麾下六千柔然鐵騎,亦是一前一後趕赴戰場。
這場敵我雙方都早早佈局且又變數橫生的遭遇戰,就這麼突兀發生了,誰都措手不及。
持節令慕容寶鼎的大軍增援不及,柳芽茯苓兩座軍鎮的北涼騎軍一樣無法增援。
破敗不堪的虎頭城,城頭上那杆嶄新的徐字王旗,獵獵作響。
城中裂縫裡度過一春的叢叢夏草,綠意依依,秋風不至不枯黃。
第316章 一樁娃娃親
先前如同鋪在黃沙大漠上的那幅地毯,像是被拉昇成了一條緞子,只不過依舊有鮮血濺射。
風水輪流轉,此時變成了白馬遊弩手追逐北莽馬欄子。
一名嘴唇乾裂的隴關斥候,已經清晰感受到胯下坐騎的疲憊不堪,在他四周皆是背對北涼虎頭城的狼狽袍澤,在更前方,是與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的烏鴉、黑狐兩股精銳騎卒,大將軍柳珪的心腹愛將林符與董卓的小舅子耶律楚才都在北奔途中,前者在遭遇戰中,那張臉龐被劃拉出一條觸目驚心的血槽,皮開肉綻。後者也好不到哪裡去,四五根枝弩箭透甲而不墜,如同刺蝟,滿身鮮血,想來是傷筋動骨了。
這名隴關甲字豪閥豢養的健碩馬欄子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場佔盡上風的狩獵,怎麼到最後就反過來變成北涼遊弩手的獵物,身為邊境頭等斥候,他不是看不出烏鴉黑狐欄子並非如此不堪一擊,若是願意死戰不退,人不是沒有機會跟兩股北涼遊弩手來個魚死網破,但是那名實權萬夫長和姓耶律的皇親國戚選擇了撤退,所以當他在被一枝弩箭射穿脖頸摔落馬背的時候,似乎想通了,也許是那兩人的命,太值錢了。
比起先前北莽斥候追殺孫吉部遊弩手的種種暴虐行徑,像是彎腰割取頭顱,縱馬踐踏無首屍體,或是將那些跌落在地的屍體當做箭靶子,李翰林和魏木生兩部遊弩手,同樣是銜尾追殺,毫不拖泥帶水,若是有北莽斥候下馬,不論官職身份,就近的遊弩手清一色皆是抬臂持弩傾斜朝下,精準補上一枝弩箭,確保其死亡即可。
武力驚人的重瞳子陸鬥率領百騎遊弩手,負責在北莽敗軍左翼遊曳,防止馬欄子陣型散開,不利於己方擴大戰果,右翼則僅有寥寥兩騎盯梢,但是對北莽騎隊的震懾力毫不弱於涼州百騎,這兩騎分別是少女劍客王生,先前跟隨幽騎主將鬱鸞刀一起趕赴涼州關外的斥候伍長餘地龍。
王生不但所負劍匣藏劍多達六柄,還用繩子歪歪斜斜綁縛了當年師父幫她從武帝城城頭取下的四柄名劍,細如初春柳葉的蠹魚劍,舊北漢儒聖曹野親手鑄造的三寸短劍“茱萸”,大奉王朝散仙黃慈山雲遊四海之時用以斬妖除魔的道門符劍“野鶴”,以及曾經被無名刺客洞穿東越皇帝腹部的長劍“銜珠”,腰間還懸佩有兩名取自聽潮閣武庫的傳世名劍,分別是“肥竹”和“擊缶”,可以說僅憑王生身上這十二把劍,垂涎三尺一說,便已經不足以形容世間所有練劍之人的複雜心情,千年以降,除了揚名於春秋的西蜀劍客黃陣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