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廬是沒了,可顧劍棠依舊手握離陽王朝規模最大的兩遼邊軍,當年不同於徐驍,近乎隻身一人進入兵部的顧劍棠,舊部很早就被打散,但是除了此時位高權重的四人,還有更多昔年的嫡系心腹不曾浮出水面。
唐鐵霜突然沉默。
離陽先帝分散顧部將領,是放。當今天子收攏顧部舊人入京,是收。
不能說先後兩位皇帝誰的手腕更加高明,因時而異罷了。
解決了北涼道,就等於完成了削藩大業的一半。
那麼整肅完畢顧部留在地方上的勢力,何嘗不是完成了抑制地方武將的大半任務?
真正讓唐鐵霜傷感卻不會流露絲毫的事情,不是皇帝陛下要拿他們制衡張廬舊部文官的制衡手段,也不是利用他們這幫武人震懾以及一定程度上阻斷永徽老臣與祥符新官聯絡的帝王心術。而是早年在沙場可以換命的幾個老兄弟中,也許除了老董,田綜和韋棟都對此次升遷,個人的驚喜,遠遠超過對大將軍處境的擔憂。
唐鐵霜很快恢復正常,笑了笑。
這就是廟堂,這就是人心。
明知道高處不勝寒,還是人往高處走。
離陽版圖上的眾多武將,從楊慎杏閻震春這撥春秋老將到他唐鐵霜這些,成了某雙手隨意擺弄的棋子。
文官也不好受啊。
張鉅鹿一去,齊陽龍一來,其實就是一場變天。
隨著隱約成為江南道士子領袖的盧白頡失意南下,許拱也被雪藏在邊關,以遼東彭家領銜的北地士子開始崛起,如今分崩離析的青黨又有抱團復甦的跡象,江南豪閥這兩年無比高漲的氣焰立即就熄了很多。更有姚白峰之流在中樞穩穩佔據一席之地。
原本各方陣營涇渭分明的那張棋盤,徹底亂了。
唯一不亂的,只剩下那個重重幕後的下棋人。
亂中有序。
唐鐵霜不知道這盤棋,先帝、當今天子、張鉅鹿、元本溪,四人中誰貢獻更多,誰心血更多,唐鐵霜根本分辨不清。
只是這屈指可數的下棋之人,除了姓趙的,下場如何?
然後唐鐵霜想到一個年輕人,笑意歡暢。
一枚位置被擺放死死的棋子,有一天竟然能夠噁心到下棋之人。
奇了怪哉!
何其快哉!
……
唐鐵霜暫時不在的兵部大堂,得知一個訊息後徹底譁然。
下馬嵬驛館那邊出現了一場對峙?!
高亭樹嘀咕了一句:“可惜不能殺人,不過一個自恃武力的藩王,不小心淹死在江湖裡,也算說得過去吧?”
隨著時間推移,禮部,工部,刑部戶部吏部,趙家甕六部衙門都沸騰了。
然後是中書門下兩省,國子監,翰林院,六座館閣……
其中桓溫和趙右齡不約而同都給了“胡鬧”兩個字。
不過坦坦翁是說年輕藩王的舉動不符身份,而趙大人則是惱火幼子趙文蔚竟然跑去下馬嵬那邊看戲。
唯獨中書令齊陽龍無動於衷,置若罔聞,老人一手拎著那本被朝廷列為禁書又給他拎出來的詩集,看得津津有味,一手時不時從桌上小碟子裡抓出幾粒花生米,吃得亦是津津有味。
那本並無署名的詩集中,那個一輩子都不曾走入江湖的張姓讀書人,原來也能寫出“我有匣中三尺鋒,有蛟龍處斬蛟龍”這般肆意詩句,同樣也作得出“但願白首見白首”這般婉約詩句。
咦?碟子空了。
至於寫詩之人,早已死啦。
老人悵然若失。
……
皇宮一座氣勢森嚴的大殿內,此時沒有朝會,也沒有隨侍的宦官,但是龍椅上坐著一個身穿龍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