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把這種感覺告訴自己的舅舅,因為舅舅見多識廣,興許能以廣博的知識幫他驅散心中的陰影。
劉希夷懷著這樣的希望,來到宋之問的小別墅。宋之問一看外甥今天有點神情恍惚,就覺得劉希夷一定遭遇了苦悶的事情,因此就殷勤地問道:庭芝啊,有什麼事情想不開?人生不過百年,你鬱鬱寡歡,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
劉希夷說:舅舅,我最近寫了一首詩,你幫忙指點一下,我總覺得其中一兩句不是很好,你說&ot;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ot;、&ot;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ot;這兩句是不是傳說中的詩讖啊?你相信詩讖麼?
宋之問把《代悲白頭吟》的全篇都讀完了,臉上流露出既羨慕又妒忌的神情,外甥怎麼能寫出這麼美的詩篇呢?這種詩我一萬年也寫不出來。宋之問琢磨,這首詩要是自己寫的那該多好啊,幸虧這首詩還沒有流傳出去,我還有時間做手腳。臉上隱然一片獰笑。
宋之問聽到外甥害怕詩讖之說,他的歹毒齷齪的dna因子又開始起作用,劉希夷既然害怕詩讖,那不如將此詩奪為己有,好處和名聲讓我得了,而讖語一旦應驗則應他身上,豈不是一箭雙鵰的好事,既可以佔有這篇佳作的著作權,還能為自己除掉一個詩情才思高於我的對手。這時候他的心裡,全是如何把這首詩據為己有的想法,完全沒有考慮到劉希夷是他的親外甥。
宋之問思謀好後,就恬著臉對劉希夷說:外甥啊,庭芝啊,把這首詩的著作權讓給我,好嗎?這下子你就不用擔心詩讖了,如果詩讖應驗的話,也應到舅舅身上,跟你沒關係。
劉希夷不願意把自己的詩讓給別人,因此堅辭拒絕,這首詩是我寫的,有什麼後果也是由我來承擔,我自己寫的東西,為什麼要讓給你?
宋之問一看劉希夷不上套,就再三再四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劉希夷就是不答應。劉希夷的唯一理由就是,自己的詩代表著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情感怎麼能讓別人剝奪呢?這個人是親人也不行,因為他代表不了我。
宋之問難以說服劉希夷,暗自說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是夜,劉希夷被舅舅宋之問留宿。劉希夷本不想留宿的,但實在不好意思拂了舅舅的殷勤之意,於是就同意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劉希夷已入夢鄉。睡夢中他就感覺到有千鈞之力壓在自己身上,自己的胸口窒息了,這口氣怎麼也喘不上來。他便欲圖掙扎,可是怎麼也甩不掉重負,慢慢的,慢慢的,他連一絲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宋之問害死劉希夷的手段叫作土布袋。《水滸傳》中曾描述過這種手段的厲害。武松因殺嫂被發配到孟州,在孟州牢房裡,他聽老囚犯說起過這種叫做&ot;土布袋&ot;的懲罰措施:&ot;把你來捆了,卻把一個布袋,盛一袋黃沙,將來壓在你身上,也不消一個更次,便是死的,這個換作土布袋。&ot;要是把袋子裡的黃沙裝得滿滿的,夯得實實的,那麼就用不了一個更次致人於死命了,瞬間就能要人性命,宋之問的歹毒心腸由此可見。
就這樣,劉希夷結束了年輕的生命,時年二十九歲。
我描寫的死亡的過程是漫長的,其實不然,劉希夷的死只在瞬間就完成了。他死的時候,並不知道是自己的親舅舅害死了自己。在他因窒息而痛苦掙扎,他的舅舅宋之問卻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發出陣陣的冷笑,眼神裡充滿了得手後的狂喜。
舅舅害死了外甥,一個是人死於另一個詩人之手,這場由一首詩引發的血案引人深思。詩人是一個多麼令人嚮往和憧憬的頭銜啊,可是它的背後依然充斥著惡毒的陰謀,以前總覺得政治是骯髒的,不和諧的,沒想到文人也是如此。
一個文人的嫉妒之心更讓人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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