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細節看得出來,這些為內城權貴重金豢養的西域騎士,個個都是陣上廝殺極熟的老卒了,沙場騎軍作戰,從不是一錘子買賣,想要活到最後,就得知曉如何用最少的氣力獲得最大的殺傷成果。西域不缺良馬,但是匠人鐵器稀少,況且製造良矛的硬木更是在北涼邊軍和離陽朝廷的嚴格約束下,很難獲取,這就很大程度上侷限了西域騎卒的戰力,雖然退而求其次,除了膂力雄健者得以配置精鐵長槍,其餘大多是一次性撞矛,就算可以用作投矛,但是對付江湖人足夠了,一旦對上真正意義上的正規騎軍,肯定力所不逮。早在二十年前,就有過一場鮮血淋漓的教訓,本城在春秋末,曾經擁有一支人數達到五千人之多的騎軍,在西域所向披靡,當時在城內一言九鼎的某位梟雄霸主,有心吞併臨謠三鎮作為糧草依託,然後鋒指涼地,繼而佔據天下之高地,大可覬覦中原,不料當時封藩北涼的徐家只派遣出了三千騎軍,就殺得西域五千騎幾乎全軍覆沒,逃出生天不夠寥寥百餘騎,人家傷亡都不到五百,那些逃卒心有餘悸嘮叨了很多年,都說那徐家騎軍是真他孃的鐵騎啊,那兩千騎竟是人馬俱甲,別說人了,連戰馬都能有面甲,而且人家騎軍的鐵槍更是足可支撐多次往還衝鋒,自家那些白蠟木杆子製成的所謂鐵矛,比較起來實在是太軟了。
所以這二十年來,這座城那幾家有錢沒處花的大姓有了騎軍後,也只敢關起門小打小鬧,絕對不敢去找北涼邊軍的麻煩。也不是沒有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好漢,在北涼邊軍形成小伍騎卒進入流民之地演武鍛鍊以便進階白馬遊弩手的習俗後,就有人帶著八百精騎前去如今的流州渾水摸魚,一開始也靠著人數優勢圍殺了三四十個北涼蠻子,但是很快就遭到了慘絕人寰的狠辣報復,當時還沒有擔任陵州刺史的列炬騎統帥胡魁,和虎頭城副將劉寄奴,兩人各領一千輕騎,殺入流州,把那西域八百騎斬殺殆盡後,頭顱都一顆顆挑掛在槍頭,一路奔赴這座距離涼州千里之遙的這座城池,城中很多人之所以不知道這樁慘事,是因為那個擅作主張去流州尋釁的傢伙,在城內家族上下四十幾個族人和九百多扈從,都給其餘內城勢力一夜之間聯手鏟平,然後拿著腦袋出城三十里去跟北涼邊軍請罪了,本來以為這種行事已經誠意足夠,也足以息事寧人,不料那一手締造了北涼白馬遊弩手的胡魁在雙方對峙之際,尤其是在劉寄奴差不多已經答應率軍返回北涼的時候,毫無道義地悍然發起衝鋒,殺得給幾位家主不過是拉出去壯膽的滿城三千騎卒人仰馬翻,如果不是劉寄奴一騎突入戰陣,截下了正在大開殺戒的胡魁,恐怕如今城中勢力就是另一番格局了。
徐鳳年沒有理睬那些街道上的看客,背起雞湯和尚的屍體後,單手託缽,向著內城中央的小爛陀飛掠而去,然後在山腳茅舍附近安葬了老和尚,把佛缽放在墳頭上。
徐鳳年開始等待即將到來的一個人。
拓拔菩薩。
……
祥符二年,在這個日頭漸暖讓人春眠心思漸重的春尾巴上,京城突然在一日之內,毫無徵兆舉辦了兩場不合禮制的社稷大典和太廟祭奠,這讓禮部和司禮監、都知監以及司職依仗的司設監、執掌太廟事務的神宮監,手忙腳亂,人人苦累不堪。有心人都發現皇帝身側除了臉色沉重的中書令齊陽龍,還多個身穿欽天監衣飾的陌生少年,臉色更是陰沉得厲害。兩場繁重大典過後,臨近黃昏,皇帝仍是沒有放過那撥都已精疲力竭的中樞重臣,把小朝會搬到了六部中的兵部軍機廳,中書門下兩省高官和所有六部紫袍公卿一個不落。
等到皇帝和齊陽龍桓溫兩位老人攜手邁入大廳之時,主桌上擱置了一副涵蓋有廣陵江下游版圖的巨大沙盤,除此之外,還擺設有十數種戰船的精巧模子,腳步急促的年輕皇帝不等眾人行禮,就擺擺手示意免禮,徑直走到那些模子面前,兵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