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曾笑言,北涼可死徐偃兵,不可無北涼王。
笑言出口,卻絕對不是一個笑話。
蹲著的徐鳳年顧不上擦去臉龐上的血跡,其實當時扛下天地擠壓,觸及地面的靴子早已磨光,雙腳血肉模糊,而當時歪頭斜肩頂上,肩頭也給磨出白骨,只不過這些傷勢在被王仙芝丟擲到地面後,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恢復如初,但是肩頭的破損衣衫和無底的靴子,都可以證明那一刻的情勢險峻,如今足以雄視離陽北莽兩座江湖的徐鳳年,有幾人可以讓他受此重創?除了還未傾盡全力的王仙芝,就只有有心死戰的拓拔菩薩鄧太阿兩人而已!徐鳳年繼續凝視地上的那些裂縫,只有眼簾實在被血跡遮蔽視線的時候,才會抬起手臂,胡亂抹去臉上由眉心淌出的濃郁鮮血。
站著的徐鳳年握住刀柄,低頭望著那柄非比尋常的北涼刀,自言自語道:“這一刀,本該是送給趙黃巢的。”
他閉上眼睛,後撤出一大步,右手攤出一掌在前,左手握刀在身後。
風起雲湧,黃沙浮起。
蹲著的徐鳳年終於站起身,似乎想親眼見證“自己”揮出這一刀,伸出一指按在眉心,鮮血受到阻滯,仍是從指縫間滲出,在那張被北涼老人都說是極像王妃的臉龐上,彎彎曲曲淌下。
一刀劃出。
先聞連綿雷聲炸響,再見此刀罡氣以一線之勢撕裂了天空。
這是徐鳳年自己悟出的一刀,前半刀的招式胚子,來自近觀廣陵江大潮,未見潮頭蹤影,潮聲便已如雷貫耳,隨後才能看見霧濛濛的大江之上,一條白練橫江,潮頭漸漸抬起,如同一排從崑崙山瀉下的巍峨雪山。
後半刀更重神意,是在出竅神遊於春秋,親眼看到了西壘壁決戰的激盪悲壯,素衣縞素擂戰鼓,幾人披甲牽馬歸?
先後相融,才有了這麼從未現世的一刀,老黃是不會給劍招取名,徐鳳年是根本來不及取名。
這一刀如紙上寫意潑墨,刀鋒即筆鋒重墨,灑出了一個巨大弧度。
王仙芝不躲不避,雙手按住罡氣弧頂,被刀弧帶向高空,直至沒入雲霄,全然不見身影。
在王仙芝止住身形的更高處,被斷出一個缺口的罡氣並未就此消散於九天,而是如同廣陵江在一線潮奔湧而過之後,在老鹽倉形成了一道更加雄壯的回頭潮!
大潮從天上巍巍乎直瀉而下。
既然王仙芝在殺機迭出後,把徐鳳年砸入地面。
總要禮尚往來才對。
出了一刀的徐鳳年不等王仙芝破去那條罡氣瀑布,就又抹出一柄北涼刀,樸拙厚重,是徐家的第一代戰刀。
徐驍兵出兩遼,一路南下。
一次次向南渡河,一次次硬仗死戰,一次次九死一生,給外人看笑話,被嘲諷為一條離陽朝廷都不用施捨骨頭就願意拼命咬人的瘋狗。
徐驍從未開口跟誰辯駁過,生前也從未對長子徐鳳年解釋過什麼,徐鳳年只是在神遊春秋中,才得以知道答案。
徐驍從來就是一個朝不保夕的過河卒,不想死,但也不怕死。
管你孃的天下格局,管你孃的帝王將相,管你孃的棋盤規矩!
握刀徐鳳年前跨一步,刀尖朝上,直指雲霄之中的王仙芝。
輕輕默唸道:“過河!”
一道黑虹在地面上倒掛而起。
正在抗衡倒垂瀑布的王仙芝被這一刀撞中胸口,站在地面上的兩個徐鳳年,都可以看到那個被瀑布緩緩壓下的黑點,又給後一刀劇烈撞回了遙望不及的穹頂。
遊歷過黑白春秋的那個徐鳳年嘆了口氣,輕聲道:“難。”
徐鳳年點了點頭,不過很快隨即笑道:“不過這下子老匹夫總不敢只出七八分力了。”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