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賀問姜通判,自程通判分管恤孤後,姜通判便接了他錢糧通判一職,眼下柳賀相詢,錢通判自然頭頭是道。
在明初,秋糧徵收主要是米、錢鈔和絹布,而南直隸地方富裕,到了正統時,朝廷便採納御史建議,以金銀折抵米糧納稅,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張居正一條鞭法中賦役折銀的前身,不過張居正之法眼下還未推廣到全國,即便在南直隸有折銀的傳統,但奈米納糧依舊是秋稅中的主流。
柳賀道:“高郵、寶應前年遭了災,若是百姓有交不出銀的,可以緩交,官吏下鄉收稅者,切忌擾民,若是被本府知曉,本府嚴懲不貸。”
柳賀上任快半年了,姜通判等人也明白了柳賀的行事風格,柳賀既然說了嚴懲不貸,那麼或早或晚,他這懲處總會落下來——責罰若早反而不虧,官吏們憂心的便是柳賀的責罰通常很遲,這讓他們始終懸著一顆心,唯恐柳賀的責罰什麼時候砸到他們頭上。
柳賀脾氣其實不如前任謝知府火爆,但謝知府發過怒事便了了,官吏們最多挨他一頓痛罵,而柳賀平日雖給人如沐春風之感,官吏們卻懷疑柳賀暗中藏著一個小本本,本上把他們每月幹了何事悉數記下,等本上記滿了,他這知府大人便要動手。
柳賀初上任時,府中官吏以為他柳三元不過是個不通事故的書生,之後他們才發現,這哪裡是書生,這就是個活閻王!
……
各府秋稅秋收之後就開始徵收,官吏們下鄉收稅時,淋尖踢斛是常規操作了,還有下鄉找裡甲索賄的,柳賀十月時查實了一例,便將那兩人枷至府衙前示眾了一日,並予以重罰。
不過自秋稅開徵後,撞在槍口上的也只這二人而已,府中官吏都知曉新任知府不好相與,行事上便少了幾分肆意。
“若有家中窮困實在納不上糧的,也不必急著賣田,府中若是有河工、府學修建的,可令其出力抵稅,女子可至育嬰堂中燒飯、灑掃。”柳賀道,“若是生了病的,記得接至養濟院中,一刻不容延緩,此事你要與程通判說清了。”
“下官聽令。”
姜通判與程通判一直相處不睦,謝知府時程通判得信賴,管著錢糧,就連劉同知都不能與之爭鋒,姜通判更是處處受他排擠,眼下程通判去了養濟院,柳賀對養濟院又十分“重視”,程通判便一直在那個位置上脫不開身,姜通判見此也覺十分好笑。
不過他因此更不敢得罪柳賀了。
柳賀審過府中積案後,付推官等人如今十分乖覺,不需要柳賀出聲,他們自動便將一些疑案難案處理了,態度幾乎來了一個大轉彎。
付推官原先想著,柳賀若與本府大族起了衝突,他們這些沒有門路的只能被充作馬前卒,可柳賀分明要在辦案一事上撇開他們,再想到柳賀掌握著對他們的考評之權,付推官硬著頭皮也只能上了。
他們只期盼柳賀能夠稍稍做人,莫要讓他們結局太淒涼。
……
對此,柳賀表示,自己其實很仁善,可惜揚州府中這一眾官員都不信。
他摸了摸臉:“難道我真是卑鄙小人?”
當然,在官場之上,卑鄙小人的數量可謂佔據八成以上,別看有些官員義憤填膺地叫罵旁人是卑鄙小人,可他們自己行起卑鄙事來卻絲毫不遜於對方。
柳賀此時正在讀書信,有來自翰林院中眾同僚的,羅萬化告知柳賀,他得罪元輔甚深,今年已經休假歸家了。
柳賀深深嘆了口氣,羅萬化的脾氣是他幾位同僚中最強硬的,雖為狀元卻不為內閣及天子所喜,受重用不如他們同一科會試的翰林。
柳賀離了京,翰林院中也有人員變動,但能任日講的翰林大多頗受重用,萬曆四年是鄉試之年,不出意外的話,陳思育、許國等人都能任兩京鄉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