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吏打量了顧為一眼:“這位老爺可知,船上的是何人?”
“不管是何人,天底下總有個先來後到的禮吧?”顧為畢竟是書生出身,雖在揚州磨礪了幾年,身上卻仍有一些讀書人的熱血。
這大船在通州碼頭上都如此蠻橫,其主人在京中恐怕也是猖狂至極。
柳賀叫住顧為:“無功,算了,再等片刻也不妨事。”
“這位老爺才叫識相。”大船上一位管事傲然道,“我家主人此次進京面見天子,若耽誤了時機,你們誰擔待得起?”
碼頭上的官吏陪笑道:“擔待不起,陳千戶的事誰也擔待不起。”
柳賀一聽這官吏所說,便明白了船上是何人。
千戶是錦衣衛的官職,除了正經的武官外,蔭封文官及權貴子弟也多用錦衣衛官職,柳賀記性極好,看這船的形制,加上船上的官銜牌,便知這人是平江伯陳王謨之子陳胤徵。
平江伯自永樂時封爵,這一代平江伯陳王謨娶了武清伯李偉之女,可謂強強聯合,陳王謨嘉靖時平了潮州張璉的叛亂,陳胤徵是他的獨子。
武清伯李偉是太后她爹,李太后是長女,陳胤徵的母親則是他的次女,換句話說,陳胤徵是李太后的外甥,當今天子的表哥。
的確是權貴中的權貴,難怪行事如此猖狂。
柳賀讓了,那船便大搖大擺地先停下,平江伯封在廬州府合肥縣,這船進京的路線恐怕與柳賀相當。
陳胤徵這船雖只有一艘,可停得極慢,柳賀等了許久,妙妙也醒了,前面這艘船才停靠完畢。
那管事笑道:“也幸虧你們讓了,我家老爺的事才未被耽擱。”
他見柳賀樣貌年輕,手下出聲時又主動退讓,便知柳賀這官當得並不大,有心在柳賀面前多炫耀兩句。
“華六,你說些什麼呢?還不快去忙正事。”
陳胤徵自船艙內走出,見柳賀面孔陌生,也只是淡淡瞥了柳賀一眼,並未與柳賀搭話。
在通州碼頭停船就耽擱了許久,下船之後,一行人先回了家,柳賀離京時預防自己有重回之日,京中這棟宅子就沒賣,派了一位管事在守著,也幸虧沒賣,不然他回京之前還得託人替他先看房子。
天子下了聖旨後,柳賀便先去信一封到
京中,命人將宅子拾掇了一番,到了京城,楊堯與楊鄉紳夫婦將行李等運下,柳賀則換上官袍,先去張居□□上。
張居正雖從未在信中與他提過,但柳賀心中清楚,他此次能歸京,必定是有對方點頭的。
否則就憑他篩落了張敬修的本事,別的官員也不敢給他說話。
柳賀帶了些禮,多是鎮江與揚州的特產,有送給張居正本人的,也有賀張居正次子張嗣修中榜眼的,柳賀來京這一段時日,萬曆四年的會試與殿試皆已考完,在這一榜,張居正長子張敬修依然未中,而在殿試中,依規張居正當迴避,但張居正依然當了這一科殿試的讀卷官。
張居正身後如此悽慘,也與他在任上的所言所行有關。
雖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但在官場上行走,還是小心謹慎為上。
柳賀心想,他去賀張嗣修高中,不會讓人覺得他是故意的吧?
到了張府,眼下非年非節,張府門前依然有許多官員在等候。
柳賀正要遞門包,恰好與一人打了個照面。
柳賀也不由納悶,他面前這人,竟是不久前才在通州碼頭見過的平江伯子陳胤徵。
陳胤徵見到柳賀也是驚詫到了極點,方才他見柳賀模樣年輕,因而並未放在心上,此時見他身著緋袍來到張府,陳胤徵才意識到,柳賀竟是堂堂正四品大員。
如此年輕便已官居四品,陳胤徵竟未聽說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