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自辯書中稱,“臣手臂傷不重,腿只疼了幾日,小女卻啼哭不止,夜間偶有驚醒……”
他又說,大家出身,文章極易令人共情,加上柳賀將程式做盡做絕了,就連江都知縣的言論也都被他記載了下來。
這就是記憶力絕佳的好處。
儘管柳賀有博取同情的嫌疑,可王國光與王崇古卻很理解柳賀的憤怒。
堂堂五品同知,朝廷官員,殿試時天子欽賜一甲程來,本官要實證,明白嗎?”
張居正命手下中書將近日彈劾柳賀的奏章拿出:“若人人如他們一般,朝堂上下何人敢再任事?”
張居正翻一本便念出其中一句,唸到後來,他臉上再無怒色,而是冷色了:“他們不就是嫌柳澤遠修河礙眼嗎?本官偏偏要讓柳澤遠一直礙著他們的眼。”
新任知府
宰相一怒非同小可,王國光與王崇古著手去查此事,事情自然很快水落石出。
一切皆與吳桂芳及柳賀奏章中所說一致。
言官們此前口口聲聲稱柳賀為禍地方,此時卻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巴。
難怪柳賀會憤怒到將人帶到縣衙,那鹽商之子所說果真並非人言。
可這樣的人,到了地方官口中,卻成了被柳賀權勢威壓的可憐鹽商。
出手就是趙孟頫真跡的可憐鹽商。
呵。
柳賀自辯書中的手印就像打在這些言官臉上的耳光一般,鹽商之子當街縱馬傷人,柳賀堂堂一個五品官卻要受他的賞,朝野上下,敢賞他這位曾經的帝王師的又有幾人?
或者說,夠資格的又有幾人?
“這柳澤遠為何微服上街,莫不是刻意設圈套?”
一位言官私下如此談到,可他這話還未說完,就收到了周圍人一致的看傻瓜的神情。
人家未至而立,小夫妻上個街又如何了?刻意設圈套何必帶上幼女?
士農工商,商在最後,柳賀堂堂朝廷命官,設圈套對付商人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鹽商猖狂如此,也不知背後站著何人?”
言官們急於補救自己的過失,紛紛上疏彈劾,只是此時彈劾的物件變成了鹽運司衙門、揚州知府、淮安知府等人,江都知縣更是被他們形容得一無是處——身為官員卻甘為商人驅使,即便此商非彼商,可他將讀書人及官員的氣節盡數拋開,自然成為了眾人鄙視的物件。
也有膽子略大的言官直接將矛頭對準了武清伯李偉,稱錢家正是背靠武清伯才如此猖狂。
武清伯此時也只得上疏自辯,說自己無辜自己委屈。
可言官們並不會輕易放過他,畢竟言官以彈劾同僚為業,最怕的便是遇上這種彈劾錯人的情況——京城百姓認為柳賀三元及第乃是文曲星化身,知曉柳賀受冤之後,便在私底下偷偷罵那些言官,說他們是瞎了眼的糊塗蛋。
言官最忌諱旁人說他們眼盲心盲,此時便一致地將矛頭對準了李偉,彈劾李偉的摺子比彈劾柳賀的摺子還要多上一倍。
李偉畢竟是外戚,和文官們並非一路人,他私底下買賣鹽引掙錢,柳賀因此受了天大的委屈,就連他們這些言官也被扣上了識人不明的帽子,不將李偉報復一遍怎麼行?
可惜李偉畢竟是當今太后之父,天子的外公,就連張居正也必須看在太后和天子的面子上照拂一二,李偉好歹能逃過一劫。
但揚州知府與淮安知府的運氣就沒那麼好了,張居正派出監察御史前往四府核查,御史在奏疏中說,柳賀與吳桂芳所說皆為實情。
自然地,原本給柳賀準備的降職待遇落到了這兩人的頭上,江都知縣被原地免職,淮安府通判也被免職。
……
揚州知府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