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賀也覺得自己做得不夠。
去江陵的這一路, 柳賀不免回想起了曾和張居正相處的點滴, 自隆慶五年會試中榜以來, 他的整個人生都因張居正而改變了。
在朝這些年,柳賀一直忙於朝事,他未能見張居正最後一面, 他也想過, 待日後有了空閒,必然抽空去往江陵一趟。
誰知一等就是近二十年。
在大明朝的官場上, 論閣臣的數目, 湖廣佈政司絕對無法和浙江、江西及南直隸相較,可張居正一人, 就令江陵之名人盡皆知、人人生畏。
“老爺,您慢些。”
柳賀下了船, 又坐了許久的車, 才到了江陵縣城。
自他歸鄉後,他的幕僚都散了,顧為原先跟他最久, 後來被放到地方任知縣,若放在現代,柳賀這個年紀還是中年人,可任了閣老之後,他好似走路都需要人攙扶了,實在不必如此。
“我走得動,不必攙著。”柳賀擺了擺手,抬起頭,望向四周的景色。
柳賀心道,嘉靖時,張居正在官場上鬱郁不得志,返鄉途中看到百姓窮困孤苦,才立志要行改革之事。
若他看到如今的江陵,心中又該作何想?
柳賀覺得,自己未必有張居正當年的豪氣,卻仍是一步一個腳印將自己該做之事做過。
張居正對自己期待頗深,柳賀只希望,自己所作所為並未辜負對方的期待。
張居正家中住址,江陵縣人盡皆知,有百姓指路,柳賀便向張家老宅的方向走去。
張居正過世後受了許多攻訐,他的兒子們也未能倖免,張懋修、張嗣修皆被彈劾,說他們的科名來路不正,都是因張居正權勢之故。
當時柳賀極力反駁,但張敬修幾位兄弟的官場生涯終歸是受了些影響。
不過天子雖過問政事,卻並不太追究地方官員的任職,張敬修兄弟幾人都不在京中任職,時日久了,天子也就漸漸將他們拋在腦後了。
柳賀叩響了張府大門,許是家中幾位公子都在外任官的緣故,這一處宅子十分安靜,只有一位老僕問柳賀從何處來,為何事找上這府上。
柳賀見此情景心中又是一酸。
當年張居正在京時何其煊赫,在張府候著他面見的官員能子城東排到城西,就算如此,也未必能見到張居正一面。
可至如今,柳賀忍不住一嘆,好在張居正不必看到此情此景。
聽柳賀道明來意,那老僕“哦”了一聲,請柳賀稍待。
過了一會兒,柳賀便聽門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家父他不喜人打擾……”
看到柳賀站在門前時,來人眼中閃過一抹訝然:“柳閣老,你怎麼……”
“嗣文年兄,不必稱呼我為閣老,我已告老還鄉,不是閣老了。”
張敬修與柳賀也有數年未見,只有張敬修回京歷職時柳賀才有機會和他見上一面,柳賀記得,張敬修眼下應當是在廣東任官,柳賀並不知曉他已回了家。
“年歲大了,精力便有些不濟。”張敬修笑道,“二弟、三弟他們都在外為官,家中無人照料,我便先回來了。”
張敬修當年何其驕傲,京城官員中,能被他們兄弟看在眼裡的不過寥寥幾人,到如今,大抵是被磋磨過了,張敬修待人圓滑了許多。
“閣老還記得家父,家父在天之靈,必然也十分欣慰。”
柳賀搖了搖頭:“恩師對我的情誼,我十倍百倍都難報。”
回憶起張居正,張敬修眼眶也不由發紅:“家父過世時,滿朝文武無一人敢為他發聲,若非閣老,我們兄弟恐怕也難有如今。”
張居正還任首輔時,張敬修並不知形勢竟已如此危急,張家還未將張居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