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操作中,必然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柳賀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
眾官員一同進了廚房。
柳賀來這養濟院是臨時決定,訊息傳至養濟院眾人耳中時,眾人還來得及將冬衣米糧等臨時發放了,可柳賀要去看廚房卻無人準備,因而柳賀剛剛踏進門檻,腳邊就閃過一隻黑不溜秋、膘肥體壯的耗子。
眾官員:“……”
柳賀面色不變:“本官治《詩》,各位大人可知《詩》一經中,本府讀哪一篇感慨最深?”
他臉上帶著微笑,可聽到他問話的官員俱是低著頭,不敢看柳賀,也不敢回答他的問題。
隨柳賀來養濟院中的官員有進士出身者,也有舉人和雜流出身者,但柳賀所提的《詩》中名篇他們還是知曉的。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柳
賀吟了一句,“本府讀《詩》日久,家中也有一隻狸奴,這般個頭的碩鼠倒是頭一回見。”
老鼠為何被稱為耗子,其實也是因老百姓諷刺官府的苛捐雜稅,稱之為“雀鼠耗”,收糧時常用的“淋尖踢斛”法便是損耗的一種,即踢在斛外的損耗是不算的,百姓需自己填補上虧空。
那老鼠顯然是在這養濟院中養得久了,見了人也不害怕,在眾人面前大搖大擺地閃過一圈後,便貼著牆縫鑽了出去。
廚房中的廚子等人顯然也未料到會有人來訪,見柳賀等人都是頭戴烏紗帽、身著官袍,此時才慌慌忙忙地叩頭跪拜。
地上的瓜子皮和花生殼還未來得及打掃,灶臺和鍋上都是黑乎乎的一片,早晨的米湯似是未來得及清理,柳賀揭開鍋蓋一看,只有湯,米只有零星幾粒。
負責養濟院的官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府臺大人,這……都是早晨剩下的,中午的飯食還未來得及做。”
柳賀道:“各位大人,恤孤一事,律法上的規矩各位應當比本府還清楚,程通判,便將這一條背出來聽聽。”
程通判被柳賀點了名,此時只能出列道:“若應給衣糧……而官吏克減者,以監守自盜論。”(注2)
柳賀瞥了程通判一眼:“程通判,咱們為官之人也不必過於謹慎,聲音大些倒也無妨。”
“本府並非瞎子與聾子,府中的各位大人也並非眼盲心盲之人,莫非你覺得本府是傻子不成?”
太守一怒,眾官吏都不敢出聲。
恤孤是地方官政績考評中的一項重要內容,張居正推出考成法後,官員考核的側重點則在稅收與地方安定上,不少官員對恤孤、孝廉、文教等的重視就略有不足,當然,在絕大多數時候,官員們重視這幾項也只是出於官聲、政績的考量,並非真正要給予孤老弱勢者關懷。
柳賀檢視民生有關的文書賬目,便覺得這養濟院的賬目有些對不上,這一日特意抽空過來看了看。
不看倒也罷了,這一看,柳賀的怒火就有些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