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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張居正再拿此事問幾個心腹,曾省吾、張學顏、王篆等人都言,大明江山離不開他張太嶽,唯獨柳賀一人言,若是時機成熟,他也當歸政給天子。
張居正心中清楚,張學顏、曾省吾幾人皆系他一手提拔,若他此時放權,這幾人在朝中的聲勢必然大打折扣,且改革之事雖在進行中,仍有需他注意的地方,張居正對此也有憂慮。
直至柳賀離開張府,張居正也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柳賀心中清楚,歸政事關重大,就連張居正一時也難以決斷。
然而,正旦一過便是萬曆七年,天子一十七歲,放在尋常人家,這早已是擔起家業的年紀,到了這個時候,張居正多攬權一日,便比天子年幼時攬權一年還要礙眼。
天子年幼時,張居正作為輔臣可謂兢兢業業,那時天子的確離不得他,他縱然霸道一些,也是一心為天子考慮,為大明江山考慮。
可到了如今這個時機,張居正便是功勞再大,再掌權已不合適了。
在其位謀其政,他一心為大明江山計,可在滿朝官員及天下百姓眼中,大明江山是天子該操心的事,他一日不放權,便一日是逾矩。
……
萬曆六年的最後一次經筵值講,天子如往日一般聽過課後,便向輔臣及講官們展示自己的書法,天子文章及書法均是本朝名家所授,常年累月練下來已經深有功底,此前每回天子展示書法,輔臣們都加以誇讚。
然而今日,見過天子書法後,張居正拜道:“陛下御書精妙絕倫,若再求精工,縱直追鍾、王亦於治理無益,臣請自來歲後,陛下停罷寫字,每日值講之後,臣等將各衙門緊要章奏、面奏講與陛下,如何決斷陛下可召臣等質問,所有不解之處,臣等必將其中關節告知陛下。”(注1)
張居正此言一出,沉穩如張四維、申時行,心中也是揣測紛紛。
隆慶六年張居正秉政至今,這是書法,無一不精,朝政之事,臣等在一旁輔助,陛下必能速速精通。”
天子繼續強調自己是如何器重張居正,待經筵結束後,他便命人賞張居正及家人,張居正次子張嗣修如今仍在翰林院修史,天子將其提了一級。
柳賀等經筵官也在一旁侍立,張居正與天子的對話被幾人聽在耳中。
眾人此時想必都在猜測,張居正將選在何時歸政,外出時,王錫爵也和柳賀在談論此事。
萬曆六年一度十分平靜,張居正歸政之事卻猶如向平靜的湖面投了一顆石子,激起漣漪一片。
柳賀默默感慨一句:“恩師若能明歲歸政,於己、於天子都有利。”
今日天子與張居正的對話可謂滴水不漏,已初具皇家之威嚴,柳賀不信天子不想掌權,可言語之中他卻未顯露出半分。
此時天子心中必然已經有了想法,那對張居正來說,此時放權也算是好時機。
“老爺可欲勸張相?”顧為問道。
柳賀沉吟道:“若是朝中形勢仍如今日一般安穩,倒也不是不能勸。”
眼下官員皆受考成法掣肘,為官的實效要強於嘉靖、隆慶朝時,國庫又充裕,清丈田畝策實現了還田於民,北方邊防有戚繼光等人駐守,黃淮水安,上下游百姓遭災不如往年。
可以說,如今朝野上下的氣象是強於前些年的。
張居正在此時歸政,便是將一個更為繁榮的大明江山還給了天子,他為相之時逐過再多官員、得罪過再多權貴,也是為大明天下計,而非為了自身私利。
嘉靖末、隆慶初時的朝政如何,官員百姓都親眼見證過,不管怎麼說,張居正沒有將一個爛攤子交給天子,他於社稷是有功的。
……
張居正在經筵上表露出歸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