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二月並不平靜。
在京城,戶部主事海瑞自己為自己買了棺材,訣別妻子,向嘉靖皇帝上了一封《治安疏》,他在疏上說,“嘉靖者言家家皆淨而無財用也”,這話無疑觸怒了皇帝,海瑞被下詔獄。
但文章內容卻同海瑞的名字一樣名滿天下,鎮江府士子人人都讀了這一疏,《治安疏》因此被時人稱為天下的。
讀這篇文章時,柳賀心中想的就不是這篇文章好在哪裡、他能從中學到什麼了,文章寫得多了,他不自覺間便會染上評判的壞習氣,看到什麼文章都要以科考的標準先稽核一遍,然而海瑞這篇文章卻不能如此評判,這是一篇天下人想寫而不敢寫的文章,這樣的文章會令人熱血沸騰。
海瑞雖未獲君心,卻因此贏得了民心。
柳賀將《治安疏》反覆讀了很多遍,海瑞的風骨都在文章裡了。
他當年初學文章時,丁先生便教導過,說寫文章要做到文如其人,雖然史書上文章寫得好的奸臣比比皆是,但明朝科舉不重詩詞,寫的是四書五經,士子寫文章時是一套,做事卻是另一套,士林也是會鄙視的。
柳賀如今對丁先生這句話的體會更深。
事實上,科舉到了鄉試這一步,文筆、文采與文風的確很重要,但文章中同樣要體現士子的風骨,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政見,也是士子立於官場所秉承的原則。
換句話說,文章中既要有文采,也要有思想。
……
四月府試,於遙與湯運鳳都落榜了,兩人心中難免
有些失望,好在於遙和湯運鳳都屬於樂天的性格,過了幾天又開始嘻嘻哈哈了。
柳賀在府學中卻相當忙碌,因為四月之後大宗師將駕臨鎮江府,為鎮江府學及丹徒、金壇、丹陽三縣計程車子主持歲試。
歲試就是生員們的期末考試,不過期末考試並沒有懲戒機制,歲試卻可稱得上極其嚴格。
歲試考核分為六等,一觀。”
“澤遠兄,昨日韓教諭所講的’天地生物之心’何解?”
作為府學裡公認的學霸之一,柳賀反倒比平日更忙碌,來和他討論文章計程車子們變多了,即便柳賀在書堂裡看書,也會有同窗聞訊趕來,非要問上柳賀幾句。
柳賀雖然不喜歡被人打擾,但基本能做到有問必答。
府學眾人赫然發現,柳賀看似是個沉迷讀書寫文章的書呆,但無論何人問了他什麼問題,他總能對答如流,即便是其他人想破腦袋都想不出的問題,只要來問柳賀,答案總能明朗。
“柳澤遠當真博學。”
“我只記四書五經便覺得頭疼,他是如何將經史子集全部記住的?”
“恐怖如斯。”
“我此刻終於明白,鎮江府那麼多士子,為何柳澤遠能獲府尊大人與大宗師的青眼了。”
如果不和柳賀探討文章,眾人根本不知曉柳賀學問已精深到了何等地步。
“我原以為此次歲試我必能奪一等,甚至有些沾沾自喜。”董書道,“此刻見了柳澤遠,我方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
學政大人駕臨鎮江府,鎮江府從知府到各縣知縣都格外重視,畢竟歲試也事關文教考核,耿定向日後在考評上給鎮江府打個下等,知府面子上也不好看。
當然,在南直隸地界裡,鎮江府通常不會享受這樣的待遇,鎮江府士子實力是不如蘇松,但放眼全省卻並不算差。
然而儘管如此,新任的魏知府卻在一月之內二度光臨鎮江府學,督導士子讀書,儘管魏知府看上去是個性情溫和之人,但府學上下卻一點不想看到他不溫和時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