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柳賀為何寧願得罪太后也要將《育言報》那文章登出?
只因朝廷各衙門中,能糾大錯、論大禮者,唯禮部而已。
眾官員坐了片刻,都覺得體悟頗深,原先他們覺得,柳賀更擅辦實事,論禮法道義或許有不足,此時聽了柳賀之論,眾人都有恍然大悟之感。
此時日頭已經漸漸高了,幸而近日不冷不熱,眾人倒不覺得疲累。
柳賀忽然道:“陛下讀書頗勤,自元輔教他政事後,陛下更是苦學不輟,若在往日,臣下有事拜會陛下,陛下應當早已接見了才是。”
“大宗伯所言甚是。”餘有丁道,“太/祖設六科,便是令言道暢通,令官員們蒙受冤屈時能面見天子,然而歷朝歷代都有小人阻塞言路,意欲矇蔽天子,朝臣們也都無可奈何。”
約莫半個多時辰過去,五城兵馬司指揮忽然到了,見柳賀領著禮部及翰林院浩浩蕩蕩一幫人在宮門外,指揮及副指揮也是頭大。
一邊是東廠,一邊是禮部,這其中任何一位他也得罪不起。
“大宗伯,不若先去歇歇腳,這般多人攔在宮門外畢竟不好看。”
柳賀笑道:“不勞張指揮費心了,本官今日只想看看,天子何時願見本官,若是不願,天子又是為何不願?”
五城兵馬司指揮心中叫苦不迭,堂堂禮部正堂竟被人攔於宮門之外,整個禮部衙門官員出動,這樣的大事,天子彷彿瞧不見一般。
宮中那位縱是威勢滔天,也該將文官們當一回事。
五城兵馬司不敢對禮部官員及翰林們動粗,他大約是去搬救兵了,又過了些時候,張四維及申時行兩位閣臣聯袂而來。
“大宗伯這是做什麼?”張四維眉頭皺起,“帶著一衙門的官員到此,禮部事還辦不辦?大宗伯你身為正堂,當以身作則才對。”
不待柳賀出聲,張元忭便出列道:“張閣老,下官等都是自願追隨大宗伯來此,無他,心中之怨不能平也。”
“宮中內侍聲稱奉聖命至禮部,將《育言報》文卷一應毀損、焚燒,將眾官吏如犯人把捉拿,編修吳中行不忍其所為,卻慘遭其毆打,生死不知。”
“我等為官是為天子守江山,護佑一方平安,今日卻連知己所遭不平事都不能為其申冤,下官心中難受至極。”
“若此事真為陛下之令,下官只願見陛下一面,請陛下收回成命,若此事並非陛下下令,下官更要知道,究竟是誰借了天子口諭到禮部打砸燒!”
柳賀朝張四維二人深深一拜:“張閣老,申閣老,子道兄是我的同年,若非因我之故,子道兄不會來辦報,便不會有今日之禍。”
“吳子道身為翰林都受此折辱,東廠究竟把我們讀書人看作了什麼?”羅萬化也道,“兩位閣老不妨替我等問一問,究竟是何人指使,才叫東廠番子如此猖狂?”
“請閣老相助我等!”
張四維和申時行知曉勸不住,只能道:“今日天子身體抱恙,已請了太醫來看,各位先行回去,待天子病癒,定會召見各位。”
柳賀心道,張四維恐怕是李太后搬來的救兵,宮裡不管誰出來勸解,眾人不見天子是不會離開的,可換了張四維則不同
,他畢竟是內閣次輔,官員們大多會給他面子。
“張閣老好意,恕下官不能接受。”柳賀看向餘有丁二人,“左宗伯,你們先帶著各位大人回禮部,衙門不能缺人。”
“一甫兄,多謝你前來相助,但此事畢竟涉及禮部,與翰林院無關,我還是不願你們牽扯其中。”
“大宗伯!”
“澤遠!”
此言一出,柳賀即轉過身去,將宮門叩響。
這一瞬,張四維及申時行都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