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真要退了,二人反而十分不適應。
因而這段時日,二人皆夾緊尾巴,處處小心,不敢有一點錯處,唯恐哪裡觸犯了張居正的禁忌。
申時行這三輔日子倒稍稍好過一些,張四維卻覺得格外艱難。
二人把不準張居正究竟是要退,還是仍在猶豫,若張居正在天子一遍遍挽留下決意繼續留在朝中,他二人又該如何?
此事讓二人最為惱怒的,便是張居正一點口風也沒透露。
“柳澤遠似是知曉一些實情。”申時行道。
張四維目露嘲諷之色:“元輔對這門生器重過了頭,連汝默你都要退居一射之地了。”
他這話有離間申時行與柳賀的意思,申時行如何聽不出?
以往年輕官員中,張居正最為提攜的便是申時行,自隆慶時張居正任閣臣起,申時行的風頭蓋過了嘉靖三十五年與嘉靖三十八年的進士,一路順風順水,輕輕鬆鬆便入了閣。
就連張四維都遭攻訐回鄉過一段,申時行卻一直留在京中。
可隆慶五年柳賀入翰林院後,張居正看似對他多有打壓,實則讓柳賀在幾個關鍵衙門歷練過了,柳賀所經手的也都是實事,因而眼下柳賀雖未入閣,在官場與民間的威望卻不低。
最關鍵的是,張居正歸政前要將柳賀抬進內閣。
“汝默可知,張子愚、曾三省皆有投靠柳澤遠之意?”張四維道,“若柳澤遠真入了閣,王汝觀必會和他親近,你我在閣中地位雖在他之前,但他上有天子器重,又將張黨之人收攏手下,這般下去,內閣恐無我二人立錐之地。”
申時行自也明白。
他想問張四維,可有法子令柳賀不入閣,但他在外一向是端方君子,縱有想法,也不好當面表露。
對王錫爵入閣他倒沒什麼想法,王錫爵的威力不如柳賀那般大,且王錫爵是他的同年,相交日久,對彼此的脾性都很熟悉。
王錫爵只是有些書生意氣罷了,申時行應對他時覺得十分容易。
可柳賀……若柳賀接掌了張居正一系的官員,正
如張四維所說,內閣或許真無他二人立足之地。
柳賀的脾性不似張居正那般霸道,但辦起事來同樣不達目的不罷休,若再給柳賀一些時日,恐怕他就是下一個張居正。
申時行雖入了閣,可他這閣臣幹得並不快活,民間京中皆知,他這三輔就是張居正的家臣與屬吏,絲毫沒有閣臣的威風。
申時行入閣也有三年多,張四維清楚這位同僚的性子,如何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張四維便道:“柳澤遠想入閣也並不容易。”
“次輔此言何解?”
“汝默恐怕不知,張太嶽年前曾進宮面見天子,二人相談許久,天子對王元馭入閣一事倒是贊同,可柳澤遠入閣……”張四維壓低了聲音,“宮中阻力頗多。”
“柳澤遠在民間有不畏權貴的名聲,正是因為他敢於頂撞太后,能與東廠相爭。”
“他既利用皇家刷自己的名聲,就不必怨天子不讓他入閣。”
申時行道:“但天子對柳澤遠一貫信重。”
張四維微微一笑,道:“天子一旦親政,與不親政時終歸不同。”
“世宗對張永嘉不曾信重,對夏貴溪不曾信重?”
張璁和夏言的結局卻都稱不上好。
天子的信重只是一時,而非一世。
穆宗對高拱可謂信重了一世,但穆宗一過世,高拱便被人拉下了馬。
這意味著,對於官員來說,天子信重與否其實並不重要。
就以張居正為例,當今天子是不得不信重他,因為天子沒有選擇的機會,一旦有,張居正這般的首輔並不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