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煥畢竟是從三品的都轉運鹽使,自不必如普通百姓般被關進大牢,他正被徐爌扣押著,罪證則隨著徐爌的奏章一道遞至了京城。
柳賀也修書一封給張居正,奏明自己在揚州府所遇見的種種,根本目的如下——缺錢花,能不能少扣點?
張居正的回信充滿了無用的廢話,通篇下來只有兩個字——沒錢。
當朝首輔權勢煊赫威風凜凜,然而沒錢就是沒錢,遼東有戰事,南直山東在治河,河南陝西等地又受了災,官員們只知道向內閣哭窮,卻不敢在地方豪強身上拔一根毛。
此前柳賀在揚州已經收過一次商稅,鹽商們補繳的部分柳賀截留了一些用於府內,其餘補繳及今年新繳的部分則送至了京城——官員們的薪俸終於能夠照常發放了。
至於此次,鹽商們出血更狠,看到柳賀列出來的銀兩數目,張居正也不由低語:“不如令他再揚州再留兩年?”
柳賀幸虧沒聽見,若是聽見了,他恐怕也要問張居正一句“人言否”。
找鹽商們追的銀子,柳賀並未花在自己身上,揚州府賬目上的銀子也很充足,這些銀兩若給揚州府用,無非是將河堤挖了填,填了再挖。
給朝廷花,用處就要廣泛多了,然而這銀子也非柳賀主動要給的,而是首輔大
人來討的——用吳桂芳治河漕時,張居正曾寫信勉勵對方,對在遼東的張學顏,張居正也讚賞有加,唯獨待他這個門生……
人比人氣死人,柳賀也無話可說。
不過他口中抱怨雖多,真正要將銀子交上去的時候,柳賀心中卻沒有絲毫遺憾,他希望張居正能將這筆銀子花得物超所值,不管是在何地,只要真正能幫到百姓就足夠。
國計就是民生,民生就是國計。
……
拜會徐爌時,這位巡鹽御史大人兩眼發青,精力十分不濟的模樣,見柳賀神采奕奕,他不由氣道:“好你個柳澤遠,你將事一丟,倒叫本官忙到腦袋發昏。”
柳賀一副無辜樣:“鹽運上的事,下官如何能輕易過問?”
徐爌道:“涉及你府上的,你總要帶回去審吧?”
此次灶戶們大鬧府衙,涉及的人、事、物眾多,除了那日查到的十多艘船外,牢裡關著的鹽商們又透露了許多其他事情,徐爌手底下只那小貓兩三隻,王煥被押,他又接管了鹽運司衙門的事宜。
偏柳賀在一旁吃瓜看戲,徐爌如何忍得?
徐爌是張四維、馬自強的同年,他與馬自強關係不錯,與張四維卻只是一般,想來也是,若是巡鹽御史位置上也坐著一位張四維的同黨,那兩淮鹽運乾脆姓張便好了。
不過此張非彼張,首輔那位張都未曾壟斷兩淮鹽運,三輔張四維便更沒有這般底氣。
總而言之,此案查起來要許久,徐爌恐怕相當長一段時間都要留在揚州府了。
柳賀去見了王煥,王煥被關在一間單獨的屋子裡,屋內一片昏暗,王煥的臉看起來都有些模糊。
脫去都轉運鹽使那一身官袍,王煥遠沒有了當初的神氣,看到柳賀,他也只恨恨道:“柳府臺如今春風得意,莫非是特意來看本官笑話的?”
“真叫王鹽司猜中了。”柳賀道,“王鹽司,我柳澤遠一向與人為善,為何你三番兩次非要針對?此事我著實難以想通。”
王煥並未回答柳賀的疑問,一雙陰沉的眼睛在柳賀身上掃著:“你先動商稅,又動鹽稅,縱是能得意一時,京中那些大人又能容忍你多久?”
柳賀搬了把椅子坐下,目光平視著王煥:“這便是我與你最大的不同。”
“你在鹽運使任上縱容鹽商販私鹽,將天下之產變為私人之產,你是富了,可被你禍害的灶戶過著何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