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賀道:“徐都憲客氣了,都是本官份內之事。”
昨日王煥與府內鹽商們在府衙前演了一齣戲,他們以為柳賀這知府要垮臺,便將商船運了私鹽開出,柳賀與徐爌提前做了準備,一抓一個準。
兩淮鹽價高於廣東鹽,一斤約花十四文銀,這百萬斤鹽便是上萬兩白銀。
嘉靖時,各大鹽場每年產鹽三百七十萬引,有鹽引的官鹽則是七十萬引,一引約兩三百斤,也就是說,一年約有上億斤白銀的產銷不納入鹽稅。
這也是官員、勳貴及外戚千方百計將手伸進兩淮鹽運的原因。
姜通判在一旁聽得冷汗直冒,心中甚至對王煥充滿了同情。
他得罪誰人不好,偏偏將府臺大人得罪了個徹底。
姜通判原先便是柳賀這條線上的,到這時候,他已經決定緊抱著柳賀大腿不鬆手,遇上這樣的上官,官不如人家也就罷了,論心機論本事他是一概比不過,倒不如老老實實地任他差遣。
出了府衙門,姜通判正要將柳賀吩咐的事務盡數辦好,門外的景象卻叫他大吃一驚——
錢家、賈家、寧家……揚州府有頭有臉的鹽商們皆聚集在府衙門前,一副落湯雞的模樣,他們中有家丁聚眾鬧事被柳賀抓住的,也有因販私鹽人贓並獲的,王煥這鹽運使已伏法,巡鹽御史徐爌眼睛裡容不得沙子,這些鹽商們只得找上了知府衙門。
姜通判任通判這幾年,還從未見過鹽商們這麼低聲下氣的時候。
他們哪一日不是趾高氣昂的?
幾位鹽商見了姜通判猶如見了救星:“通判老爺,柳府臺如何才願見我等?”
姜通判覺得,這一年裡,揚州府的太陽至少有兩回是打西邊出來的,一回是府臺令鹽商們交足商稅,而令一回就是今日。
他堂堂六品通判在府中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頂上的知府老爺難伺候,下頭的鹽商們一個個也是硬碴子,被人叫“通判老爺”還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可姜通判卻不敢替柳賀應承什麼,彭通判的下場擺在那裡,他當初還以為這彭通判比程通判好打交道得多,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姜通判溜了,這些鹽商們則依舊在府衙外苦候,十月正是風沙大的時候,青石路上揚起陣陣塵土,四周百姓們見府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府衙,也都聚過來看熱鬧。
錢二公子面皮薄,可禁不住被人看猴子似的圍觀,便對錢員外道:“爹,咱們回去吧,府臺大人想來是不會見咱們了。”
“那你哥怎麼辦?”錢員外道,“他如今被扣在漕督衙門,你能在漕督面前說上話,還是能在巡鹽御史面前說上話?”
他錢家雖有武清伯李偉相助,李偉畢竟是外戚,正經的文官並不愛帶他玩,就算他錢家能請動內閣三輔張四維,但這些年掙的銀子恐怕全要吐出來,一家老小隻能喝西北風了。
何況販私鹽乃是大罪,張四維顧忌名聲,未必願意沾手。
錢員外不禁悲從中來,若是遇上旁的府官,此事或許還能有轉圜,然而柳賀連鹽運使都放倒了,河南道御史來揚州也未能討到好,柳賀又有首輔門生這一身份做倚仗,其餘官員想動手也必須考慮一二。
他看向面前滿臉不耐的次子,忽然伸出手,在錢二公子臉上重重扇了一巴掌:“若非你這孽障成日惹事,我錢家何以將府臺大人得罪到底?”
錢家原本並非一定要站到柳賀的對立面,但自鹽運司衙門、揚淮兩府知府彈劾柳賀開始,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錢員外原本極寵次子,家業由長子扶持,次子每日只吃喝玩樂就行,即便他成日縱馬傷人,但錢家有銀子開路,錢二公子幾乎沒吃過官司,久而久之,錢二公子便越發少了約束。
錢二公子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