恤孤事在府中諸事中可謂最麻煩,畢竟錢糧事只需看數目就一目瞭然,而恤孤一項,靠量是難以解決問題的,做得好不難,可好到能讓上級知曉卻很難。
程通判能說他不幹嗎?
也是不行的。
恤孤事是太/祖時便已頒佈的要務,本朝重孝,要讓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程通判若說他不願幹,以柳賀的秉性,一口大鍋能立即砸到他頭上。
程通判拿柳賀也毫無辦法,只能在心中痛罵柳賀三聲,人人都稱柳三元是本朝難得的直臣諍臣,但程通判覺得,柳賀分明是一個卑鄙小人,他表面上裝得不計較錢家事,暗地裡卻將錢二公子行兇的罪證摸得透徹,連時刻都標記其上,簡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這般口蜜腹劍之人,竟是大明朝有史以來第二位連中三元者,那些考官莫非都瞎了嗎?
程通判能坐上揚州府通判的位置屬實不易,他在朝中無人,這六品通判也是靠討好上官才得來的,他在揚州府中掌錢糧,靠著與府中鹽商及鹽商背後官員的關係,程通判原想著,待謝知府升官外放時,自己再借機升至從五品,在從五品一職上頤養天年倒也不差。
可誰知謝知府半途倒了,接了謝知府職務的柳賀很顯然和他不對付,柳賀任府官後雖未有什麼大動作,但程通判心中清楚,柳賀年紀極輕,他在揚州知府任上必不是為了養老,找人開刀只是早晚的問題。
……
巡視過養濟院,明日柳賀便要將謝知府留下的案卷審了,每一日他都覺得事務極其繁忙。
回到家,他匆匆喝了口水,喝得急了有些嗆,便被楊堯嗔怪了一句:“慢一些,又沒人和你搶。”
楊堯是幾日前來揚州府的,柳賀寫信回家後,她便知這一回來揚州和春節前小住幾日不同,因而搬家時她特意僱了一條船,將家中常用的物什全帶上,滾團也一道過來了。
滾團如今已是一條懶散的老貓,毛髮愈發稀疏,全家只有妙妙能鼓動它出門,妙妙精力足,偶爾滾團陪她玩時,柳賀都能從那張貓臉上看到無可奈何的神情。
楊堯正在看帖子,柳賀拿起桌上其中一封道:“竟有這般多?”
“這已是篩過的了。”楊堯道,“若是全收的話,恐怕有京中十倍的數目。”
穿越小說裡愛寫明代女子大門不邁二門不出,事實卻非如此,如新春、元宵、中秋這等節日,郊遊踏青的女子其實不少,南直隸各府中,蘇、松二府織造業發達,女子便是踩織機的主流。
作為知府夫人,楊堯初至揚州便有本地官員、士紳家的夫人邀她遊園、賞花,後院諸事也由她管,楊堯和紀娘子住進來後,柳賀每日吃得好睡得香,生活質量節節攀升。
果然,他就是個廢物。
“若是不想去,你儘可推了。”柳賀道,“揚州府中,只吳夫人的面子你需要給一給,其餘人無需理會。”
就算是鹽運使王煥的面子柳賀也可以不給。
他和王煥幾乎已經是撕破臉了,也不必上趕著討好對方。
“去還是要去的。”
楊堯雖不適應那般場合,不過她畢竟是士紳家族出身,長輩中更出過楊一清這樣的首輔名臣,論家世絲毫不弱於一般的官員家眷,且她到揚州府的目的之一就是彰視訊記憶體在感,將那些心懷惡意的人自柳賀後院趕出。
“每日只見著相公多麼無趣。”楊堯道,“若非這些宴請及賞園會,
我也不知揚州府中有這麼多好玩的去處。”
柳賀瞅她:“竟敢說相公無趣,娘子真是大膽。”
“真是如此。”楊堯道,“在聚會中可聽戲,可賞園賞花觀鳥,可聽絲竹絃樂,還可作畫吟詩,比你們男兒家平日忙碌的事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