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嘴上說著致仕,心裡仍有些捨不得。”
妙妙已是大姑娘了,在柳家,楊堯顧不上管的事就由她來管,她總嫌柳賀太沉迷朝政,忙起來時連自己身子都顧不上。
柳賀指著艙外風景道:“爹不是捨不得,只是爹究竟為這天下做了什麼,爹總想要親眼看到。”
船依舊是先到河南,沈鯉如今還在朝堂上,柳賀就不必去歸德見他了。歸德仍是黃河兩岸易發生水患之地,這十數年間,朝廷下了狠心去治水,至少近幾年間,歸德雖仍有水患,災情卻比前些年要輕一些。
過了河南地界,便到了徐州,船在徐州停了一天,坐船坐久了,柳賀和楊堯便下船歇了歇腳,徐州是三省交界之處,又是航運重地,柳賀下船時,便見河南、山東等地的船也在附近停靠。
夫妻二人買了些熟食上船,柳賀就見知兒在與一年輕公子在爭論著什麼。
那人的船似乎就在他們這艘船旁邊,兩條船貼得極近。
柳賀既已去了官銜,自然不會掛官牌,可對面那艘船卻掛了河南巡撫的名號,在這徐州地界,以河南巡撫的尊貴,幾乎可以橫著走了。
柳賀心中回想了一番,如今的河南巡撫曾如春是嘉靖四十四年進士,在任上素有嫉惡如仇之名,可他家兒子素來是個散漫性子,也不會輕易與人發生爭執。
柳賀問道:“知兒,何事?”
“爹。”柳知面上一派怒色,“我與瑛娘下船採買,此人見靜書樣貌出眾,便出言調戲,還要買下靜書。”
柳知成婚早,他娶的是于慎行家的小閨女,這靜書是於家的陪嫁丫鬟。
那錦衣公子聽柳知如此惱怒,反而笑道:“不過區區一個丫鬟,賣給我就是了,又不費什麼錢。”
柳賀道:“我家沒有買賣丫鬟的習慣,這位公子請回吧。”
入閣這些年,柳賀形形色色的人見過不少,涵養早已今非昔比,按他過去的脾氣,必然一腳將此人踹開。
“你可知我是什麼人?”
柳賀回絕得乾脆,那人卻不依不饒,這官船掛了河南巡撫的官牌,他一路上橫衝直撞也無人敢攔。
“你是何人,與我無干。”
船正要開行,那人卻令手下將官船橫在柳家船前,不肯叫柳家的船離開。
柳賀嘆道:“我也不願惹事,只是過了二三十年,各地的衙內怎麼還如以往一般?”
素質一點沒見長,都是套路。
“曾仁祥可在船上?”柳賀朗聲道。
他喊了兩聲,船上並無人回應,那錦衣公子笑道:“你在找哪個曾仁祥,這船上可沒有你要找的曾仁祥。”
這錦衣公子尚未意識到,船艙內卻有人急了。
曾仁祥正是河南巡撫曾如春的字!
能以曾仁祥稱呼曾如春的,必然是與曾如春有交情的官員。
官員家眷用官牌是官場上的通例,朝廷雖一直在禁,卻一直屢禁不止,畢竟官船通行更為便利,在河上行走也能少許多麻煩。
“這位老爺,家中後輩不曉事,怠慢了老爺,不知這位老爺名諱?”
柳賀道:“我並非什麼大人物,只是與曾仁祥有些交情,朝廷三令五申官員官牌不可他用,家眷要用,小心行事倒也罷,若行事不謹,恐怕也要給曾仁祥招來麻煩。”
“多謝這位老爺提醒。”
柳賀估計船上的應當是曾如春的夫人,這年輕公子未必是曾如春的後輩,否則不會連曾如春的字也不知曉。
“錦麒,快讓船。”
“姑姑,這老頭兒又不是什麼……”
“快讓!”
聽那夫人發了怒,錦衣公子才不甘不願地給柳賀讓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