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艱難地將自己從許衷深沉又看不出喜怒的神色中掙扎出來,打字的手有些滯澀:你知道吧,我沒辦法說出來。
我還在孤兒院的時候,很早就意識到了自己和其他孤兒的不同,他們的聲音或尖銳或清脆,帶著各種各樣的情緒,我只能站在一旁,點頭或者是搖頭。
有一次我在午睡的時候從床上爬起來,站在鏡子前,盯著自己,學著他們開口說話的方式,想要發出聲音。
我只感覺到喉嚨幾乎要被撕裂,安靜的房間裡也只有我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發出的喘息聲。
後來我才知道,不會說話的人有一個專門的名詞,叫啞巴。
「我當然知道啦,」許衷拖長了聲音,有點像撒嬌,他總能保持著眉眼彎彎的神色,怎麼看怎麼好看,「但是我都向你表白了,你還沒親口說愛我,怎麼樣都算我吃虧吧?」
我有點被他繞進去了,想說點什麼,我被他十指相扣的手已經微微冒汗,他始終不鬆手,只是盯著我。
「你也覺得不公平,對不對?」沈渙從來都不同意我在這種事上找出什麼理由去拒絕,他說,「所以你帶我回你家,不就可以抵消了嗎?」
我的注意力輕而易舉地被他轉移,還兀自不情不願地掙扎著想把這件事說清楚:我住的地方不好,很不好,不適合你,你會難受的。
「我說了我知道,我又不在意,」許衷總算肯鬆開我的手,在我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上前,親了一下我的嘴角,「只要有你在就行了啊。」
我的臉直接紅了。
許衷身上清淡卻又好聞的香味,比我略高一點的溫度,衣角蹭過我裸露出來的胳膊時的感覺,他柔軟的嘴唇在我臉上一觸即收……這是連十秒鐘都不到的親密接觸,卻讓我在一瞬間恍惚起來,吶吶半天,也沒能開口說出一句話。
「剛剛拿咖啡的時候就注意到你在盯著我了。」許衷沒有一點惹火的自覺,他把巧克力奶塞進我手裡,自己拿起了那杯冰美式,「走吧,回家。」
我渾渾噩噩地被他從柔軟的座椅上拉起來。
許衷禮貌地朝著看向我們倆的咖啡師點頭致意,相當紳士地跟她說「有緣再會」,我一隻手拿著已經有點涼的巧克力奶,另一隻手被許衷牽住了。
我連路都不會走了。
「我知道你住的小區在哪裡,但是你還沒告訴我是幾棟幾單元呢。」
我猛地停住了腳步。
許衷有些猝不及防,偏過頭看我:「怎麼了?」
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使然,他看向我的時候,態度總是會溫和一點,就像永遠都不會生氣一樣。
四處無人,只有快落下去的太陽將我和他的椅子在街道上拉得很長,我聽到風聲,蟬鳴聲,更遠的地方是無數輛汽車駛過的聲音。而許衷的臉上掩不住疑惑,他只是這麼看著我,等待著我單手打字,將要問出口的問題告訴他。
就好像我們是世界上最平凡不過的情侶,他不生氣,不著急,只是不急不躁地等著我,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來找我是因為他喜歡我。
我問:你來找我,說要和我同居,沒有帶別的生活用品嗎?
這裡只有一兩家便利店,我去過幾次,裡面零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進的貨,很多都過了保質期,牙刷、水盆這樣的生活用品積了一層厚厚的灰。我不太能保證許衷的生活品質,卻也想盡我所能給他最好的,但是那種大超市在最熱鬧的市中心附近,有點遠。
許衷搖搖頭:「我叫了搬家公司,他們晚上會把我的東西帶過來。」
我繼續打字:好。
許衷歪了歪腦袋,他明明比我大,可這副模樣卻總讓我覺得有一種幼態的可愛,他問道:「還有什麼要問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