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嘆了一聲,「我們都知道,廠臣判了凌遲,東家心裡難受。所以也不敢說,只能跟姑娘們說說,別的就算了,好歹勸東家保重身子。」
宋雲輕對楊姁道:「這最後一句話到真,我見她這幾日忙亂,連藥都接不上了。」
楊姁拍了拍宋雲輕的手,「生意上的事,你們照著她的意思做吧,至於她的身子,我來照顧。」
宋雲輕和掌櫃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楊姁綁起袖子,走進廚房照看楊婉的藥,趁著看火的間隙,下了一碗陽春麵,和湯藥一起,用託盤端著走進楊婉的居室。
居室內點著燈,楊婉披著衣坐在燈下,正停筆揉眉心。
楊姁放下託盤,看了一眼攤放在楊婉手邊的堅果和果乾,輕聲道:「光吃這些夠嗎?」
楊婉聽到楊姁聲,這才鬆開手,起身喚了一聲:「姐姐。」
楊姁將麵碗移到她面前,攙她坐下,「吃藥前先吃點東西,墊一墊。」
楊婉看著熱騰騰的麵湯,眼睛忽然有些發熱。
她忙拿起筷子,低頭吃了一大口面,抿唇道:「自從姐姐教我煮麵之後,我在宮裡圖方便,老煮麵給鄧瑛和陛下吃。陛下還好點,鄧瑛是肯定吃膩了,可我現在,什麼都不想給他吃,就想把他摁在桌子邊,讓他再吃一碗我煮的面。」
楊姁溫和地笑了笑,「他和易琅都吃不膩的。」
楊姁說著拍了拍楊婉的肩膀,「吃吧。吃了把藥喝了,好接著寫,姐姐幫你把墨研好。」
說完,起身走到楊婉身側,退下手上的鐲子,用銀調舀水,為楊婉研墨。
楊婉低頭吃麵,忽聽楊姁問道:「來得及嗎?」
楊婉一怔。
「什麼?」
楊姁看向她的筆記道:「你寫的東西來得及嗎?」
「姐姐知道我在寫什麼嗎?」
楊姁搖了搖頭,「不知道,但自從在宮裡見到你的時候開始,你就一直在寫這本筆記。四年之間從不間斷。」
楊婉握著筷子點了點頭,「是。」
楊姁放下墨石,「為廠臣寫的嗎?」
「對。」
楊婉垂下眼瞼,「這曾經是我一生的意義,如今也是。我記錄從貞寧十二年,到靖和初年,所有與他相關的事,零零碎碎,有二十萬字。現在我將它縮整為一冊。我想……把它刻印出來。」
楊姁沉默了一陣,問道:「為他平反?」
「不是。」
楊婉搖了搖頭,「只有朝廷才能為平反。我不過是一個「不服」的逆民而已。不甘只做身後名,也妄想做身前名。」
透窗的秋風吹動燭焰,將手邊的那盞燈吹滅了,秋天一陣一陣地敲響門面兒,像有人在外孱弱而不甘的等待,一句一句地陳述,他想要回家。
「你不害怕嗎?」
楊姁問楊婉,「這是逆文。」
「怕。」
楊婉咳了一聲,「所以在這之前,我要安頓好姐姐和雲輕。」
楊姁搖了搖頭,「不需要。」
她一面說一面握住楊婉的手,「姐姐身負憾事,餘生望月如受凌遲。你不一樣,姐姐很想看著你,做姐姐這一生做不到事。」
第155章 竹紙雕心(一) 《東廠觀察筆記》……
楊婉之後時常想起楊姁的那句「身負憾事。」
大明四年,她有遺憾嗎?
如果說是在二十一世紀,她身上的憾事倒是挺多的。
比如她還沒有看到 《鄧瑛傳》出版,不知道最後定稿的封面好不好看,以後銷量如何?能不能成為她的代表作。她媽看了以後會不會流淚?她爸看了以後會不會沉默?她哥看了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