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瑛不敢起身。
楊婉低頭道:「你不起來,你也別讓姐姐一直拘著。」
「是……奴婢……」
「什麼奴婢。」
楊婉打斷他,「這是我的屋子,她是我姐姐,你還不肯脫你身上那身皮啊。」
「我……」
楊姁直起身,看著鄧瑛無措的樣子,含笑溫聲道:「婉兒,廠臣才回來,你別說得太重。」
楊婉應了一聲,「好。」
側身對鄧瑛道:「姐姐護著你,我就認了。」
鄧瑛不敢看楊姁,垂首道:「娘娘怎麼會在此處。」
楊姁溫和地笑了笑,「婉兒帶我來的。」
她說著,蹲身向鄧瑛行了一個女禮,「寧妃已病故,廠臣不必再稱尊位,如果廠臣願意,可以喚名諱,我以『姁』為字。」
鄧瑛揖道:「鄧瑛不敢。」
楊婉笑道:「算了,連雲輕有的時候都改不了口,何況他呢。」
楊姁拍了拍楊婉的手背,點頭道:「也是。」
她說完朝鄧瑛走了幾步,「不管廠臣如何待我,廠臣都是我與陛下的恩人,如果不是廠臣,那我與易琅,恐將永不見天日。我知道你不肯受我的禮,所以,婉兒要給你做鞋,我看她做得實在不好,就幫她做了,這是我謝你的一份恩,希望廠臣能受下。」
鄧瑛低頭道:「我如何能將出自您手的東西踏於腳下。」
「那如果……」
楊姁頓了頓,「那如果你和婉兒一樣,把我當作姐姐呢?」
她說完看向鄧瑛,「你是自幼離家的人,跟著張先生長大,從前,應該都是自己照顧自己。聽說,你也曾有一個姐姐,嫁給了宋家,後來宋家做官做到了嶺南,她也就跟著走了,因此逃過一死,但也再難與你見面。」
「是……」
楊姁看向鄧瑛的腳,「我們楊家這一輩,人丁不旺,楊倫是我與婉兒的兄長,我們下面,只有楊菁一個弟弟,可惜自幼與我們分離,也是多年難見一面。我入宮之後,再沒有給家裡的人動過針線,這還是第一回 ……」
她說著笑了,「如果廠臣不願意把這個當成我的謝意,就當成一份心意吧。」
說完,也不再等鄧瑛的回應,對楊婉道:「你要的針線給你拿來了,你先收著別動,等哪日雲輕閒了,一道教你。」
楊婉垮了肩,「好……我學。」
楊姁含笑點了點頭,「我去廚裡看看輕雲輕。」
楊婉看著楊姁的背影,輕輕靠在鄧瑛的手臂上,「有個姐姐很好吧。」
鄧瑛側頭道:「我是罪臣之後,家籍都除了,我不能有家人。」
「知道。」
楊婉挽住他,閉著眼睛道:「你想怎麼樣和我們相處都可以。」
門廊上的風輕輕地吹來,吹動楊婉柔軟的衣裙,她行民婦打扮,髮髻松垂,風一吹便亂了,她下意識地伸手挽住,手指拂過面龐,露出一絲憔悴的風流。
「坐會兒。」
「好。」
鄧瑛屈膝坐下,抬手扶著楊婉也坐下來。
楊婉伸出自己的腳,並在鄧瑛的腳邊,兩雙柔軟的鞋子踩在一處,門後的燈火籠著二人背脊,十分溫暖 。院中的煙火氣逐漸起來,肉湯煮沸,風裡漸漸滲出油脂的香氣。
楊婉靠在鄧瑛肩上,「鄧瑛。」
「在。」
「如果再讓你選一次,你還會做廠臣嗎?」
鄧瑛望著院中的草木,輕聲道:「會啊。」
他說著垂下眼,「但如果我知道會遇見你,這一路我會走得更慎重一些,至少不能把銀錢都散出去,變成渣男。」
「變成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