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抬手示意刑部的差役鬆手,遠退戒備。
楊婉背著手走近鄧瑛,抬頭道:「你蹲下來。」
鄧瑛挽起手上的刑具,屈膝蹲下。楊婉走到鄧瑛身後,鄧瑛也沒有回頭,只是溫聲問道:「要再蹲得低一些嗎?」
楊婉道:「你腳疼嗎?」
「不疼。」
「那還可以再蹲一點。」
「好。」
楊婉抬起手,輕輕地攏住鄧瑛的頭髮。
「婉婉,你做什麼。」
「幫你扎個頭。」
「不用,我……」
「你去了以後,好久都不能洗頭,散著你不嫌髒啊。」
「是。」
他下意識地答應楊婉,「那婉婉你紮緊一點。」
楊婉笑了笑,「你蹲好,別管我怎麼扎。」
「好。」
鄧瑛沒有再出聲。
城門口的風吹起楊婉的衣袖,楊婉抽出一隻手,挽了挽自己的耳發,低頭對鄧瑛道:「鄧瑛,我們雖不曾做夫妻,但能不能彼此承諾一句。」
「承諾什麼?」
楊婉挽住鄧瑛的頭髮,反手摘下自己的髮帶,輕道:「不管我楊婉以後有沒有錢,不管鄧瑛以後有什麼樣的病痛,我都會管著鄧瑛,一輩子。」
「我……我說什麼呢。」
楊婉笑道:「我教你說吧。」
「嗯。」
「我說一句,你說一句哦。」
「好。」
「不管我鄧瑛。」
「不管我鄧瑛。」
「有多不喜歡自己。」
「有……多不喜歡自己。」
「只要楊婉喜歡我。」
「只要婉婉……喜歡我。」
「我就會好好活下去。」
「我就會好好活下去。」
第136章 夕照茱萸(六) 為有冤之人,喊一聲不……
他真的很聽楊婉的話。
最初是一個有罪之人對受害人的慚愧,希求楊婉的規訓,以消解他自己內心的負罪感。
但楊婉從來沒有規訓過鄧瑛,她不曾拒絕鄧瑛交付給她的『慚愧』,繼而溫和地『綁』住他自己伸出來的手,讓他得以平靜地坐下來和她說話。
她足夠瞭解鄧瑛,所以才不曾用人文主義的耀光去捅穿他那一身陳舊的修養,在楊婉身邊的鄧瑛,仍然擁有一個潤如良玉,完璧無瑕的時代靈魂,和楊婉在六百年之後翻撥塵灰,看到的一模一樣。
「說過的話,不能違背。」
「是。」
楊婉低頭看向鄧瑛放在膝上的手。
「手伸出來。」
「嗯?」
「手伸出來,我們拉鉤。」
鄧瑛起身,向楊婉抬起手,衣袖垂下,露出被鐐銬束縛的手腕,楊婉用一隻手托住他的手背,另一隻手輕輕勾住他的手指。
「你還記不記得,在南海子裡我跟你說的話。」
鄧瑛點了點頭,「記得,你說你會來找我,下次見到你的時候,要好好跟你說話。」
楊婉笑著拽了拽鄧瑛的手指,「鄧瑛,這一次,我仍然會去找你。只不過下次見到你的時候,換我好好跟你說話。」
她說完,牽起鄧瑛。「走吧,帶你過去。」
齊淮陽示意差役上前,將鄧瑛押下,楊婉也順從地鬆開了手。
楊倫看了一眼鄧瑛,轉身對楊婉道 :「還有話講嗎?時辰還有一些。」
楊婉搖了搖頭,「沒有了,你們帶他走吧,我跟在後面,送你們去出東華門。」
齊淮陽聽她這麼說,也不再拖延,抬手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