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婉趕緊縮到鄧瑛身邊蹲著。
鄧瑛朝一旁撇了撇肩膀,抬頭朝窗外看去。
七八個穿著氈斗篷的人舉著風燈冒風走來,走在最前面的人是司苑局的掌事太監李善。
天太乾冷了,講究人也難免手上皸口。李善摘下手籠,接過手膏剜了一塊,一面塗一面問門口的看守,「怎麼不把門鎖上?」
「李爺,這不給留著門讓他們夜裡好小解。」
李善揉著手腕,「那個人呢。」
「哦,那個人啊,斷了兩天的飲食了,這會兒早就脫力 ,恐怕連挪個身都難。」
李善聽完點了點頭,「他有說什麼嗎?」
「沒有,刑部把人押來,就是我們看管著的,至今還沒開過口。李爺是怕他尋短見?」
李善笑了一聲,「要尋短見才好呢,老祖宗也不用攬這宗事。你們看他像尋死的麼,要尋死,來的時候就跟姜明,郭鼎那些人一樣絕食自盡了。」
楊婉聽完這句話,忍不住回頭問鄧瑛,「你沒絕過食嗎?」
回應她的自然還是沉默。
但楊婉到沒洩氣,鬆開手坐在鄧瑛身旁,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隨手在地上薅了一根麥杆子,認真戳著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語地說道:「編《明史》的一波人對你的惡意還真大啊,寫你在南海子中絕食不絕,後又搖尾乞食。非得把你的風評搞壞了才甘心。」
她說完,輕輕地咬住麥杆子,「嗯…那這個地方就應該改一改。」
鄧瑛低頭看了一眼她攤在膝蓋上的冊子,上面整整齊齊地寫著他看不懂的文字。
這十幾天,她時不時地就要在上面戳戳點點的。
正如她自己所說,她突然出現在南海子裡已經有大半個月了,沒有人知道她是誰,最初人們看見她身上的羅衣繡工精緻,價值不菲,猜測她來歷不簡單,大多不敢跟她搭話,怕惹禍上身。不過,她在海子裡摸爬滾打了十幾天,身上的衣也看不出原來的質地,破破爛爛地掛著,和她披散的頭髮攪在一起。模樣看起來和海子裡的苦命人沒什麼兩樣,這些閹人才對她放下了芥蒂。
而且,他們也逐漸發現,這姑娘的注意力始終都在那個身負重刑的男人身上。
只可惜鄧瑛不准她近身。
非妻非妾,卻上趕著來示好一個即將斷子絕孫的罪人。
罪人過於冷漠乾淨,反讓姑娘顯得很可憐。
有人正在為她唏噓,外面的腳步聲突然朝門前走來,楊婉聽到聲響迅速收起冊子,站起來機敏地縮到了一叢草垛後面。
李善並幾個太監走進倉房,一邊走一邊繼續將才在外面的話題。
「還要給他斷幾天的水食啊?」
後面的一個太監應道:「還要兩天。」
李善站定在鄧瑛面前,嫌惡地看了他一眼,「行了,再斷一天,就給用刑。」
說完摁了摁脖根兒,「快些了結算好,趁年前把人交給司禮監,我們也沒這麼棘手。這大冷天,心裡揣著這麼件冰坨子事兒,多少不痛快。你去跟張鬍子說,把刀備好,要辦司禮監的差,叫他這兩天別喝酒。」
回話的人面露難色,「張鬍子現在外頭寺廟裡鬼混著呢,前兒我還看他在海子口裡找擦背伺候的人。」
「呸。」
李善啐了一口,「媽的,顯擺他底下有條軟蟲!趕緊叫他回來備刀子!」
一句話說得在場除了鄧瑛之外的人各自戳心。
李善自己心裡也不痛快,岔開話道:「還有他身上這個刑具,我們這兒是動不了的,明兒一早,你去刑部請個意思過來,看是怎麼,讓他就這麼帶著受刑呢,還是給卸了。」
回話的人拉跨了臉,「李爺,就這還請刑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