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倫原本在西門側,也被驚動了,他示意通判官先進去,轉身朝堂門前走,還沒走到近,就聽人道:「東廠的人審不得嗎?老爺們不是說了要為苦主們翻案嗎?」
衙役道:「府衙審案也有府衙的規矩,再不走,都打出去。」
楊倫正要上前,忽聽背後有人喚他。
「子兮,回來。」
楊倫回過頭,見鄧瑛正站在他身後,「前面的那些人,是東林的刀筆,你今日但凡開了口,不論你是不是想維護我,你都脫不了身。」
楊倫疾步走向鄧瑛,忍了一日的火一時全燒到臉上,「為什麼擺堂後又不審了?」
鄧瑛垂頭,「東緝事廠介查……」
「鄧符靈!」
楊倫捏拳打斷他,憤恨道:「你救他做什麼?」
鄧瑛抬起頭,「那你救我做什麼。」
「你……」
鄧瑛咳了一聲,「你自己看看。」
楊倫轉身朝衙堂門前看去,人們簇擁著堂下嘔血的老婦人慢慢地走上正街,遺屬們一路泣血,令人聞之心顫。
「內閣不能壓的民憤,我東廠一個千戶的性命,平息得了嗎?況他何其無辜。」
楊倫鬆開拳頭,「鄧瑛,你不讓我開口,我在這個位置上就什麼都做不了。」
「我與你說過了。」
鄧瑛沉下聲音,「往後退,不要跟我走得太近。」
楊倫沉默地看著鄧瑛,忽然開口道:「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有這一天。」
鄧瑛笑了笑,「從當上東廠廠臣那一天起,我就沒有奢望最後能被善待。」
他說著又咳了幾聲,「琉璃廠案的罪人本來就是我,不要擋著刑部替我老師昭雪。」
「桐嘉案呢?踩百骨登東廠位,你怎麼辯。」
「不辯了。」
第151章 銀沙啄玉(六) 讓你回家你不回,跑他……
不辯了。
這三個字堵回了楊倫所有的話。
如果說他以立於內閣為恥,那麼站在鄧瑛面前,楊倫的情緒複雜到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只唯獨不準自己對這個人生出憐憫。
鄧瑛不是沒有手段保全性命。
位至司禮監掌印太監,兼任東廠提督太監。就像白玉陽所擔心的那般。他完全可以像何怡賢一樣,一手遮住少帝的耳目。
但他垂下手,說他不辯了。
「為什麼不辯了。」
楊倫脫口問道。
鄧瑛看向正街上的人群,平聲道:「很難講,若我未受腐刑,我會不會也身在其列。」
這句話,似乎印證著楊婉那一句『鑄刀殺自己』。
鄧瑛想起楊婉,竟覺有一絲暖。
他抬頭看向楊倫,「子兮,我一生潦倒,該做的事卻都做了,如果沒有婉婉,我早就想把一副殘軀埋了。可是她至今沒有離開我,所以……即便厭棄自己多年,我也還想為她再活久一點。但不管怎麼樣,我不能背棄我走這一條路的初衷——不令為國者死於冤屈。他們要翻的案子,都是該翻的,那就讓他們翻吧。我……」
他頓了頓,面露一絲笑容,「我回去吃牛肉。」
楊倫沉默地看著他從自己身邊走過,轉身喚道:
「符靈。」
鄧瑛回頭道:「想吃一道來。」
楊倫站在那兒半晌沒出聲,最後憋出來一句,「那你等一下,我過去買幾個橘子給婉兒。」
鄧瑛一怔,隨即點頭笑應:「行。」
——
東緝事廠的內衙中,楊婉獨自一個人坐在跨門前。
她著實有些累,門口的風一吹就犯困,索性靠在門框上閉著眼睛小憩,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