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腳的水冷了嗎?」
鄧瑛看向自己的腳踝,腫傷處消減了很多。人的身子就是這樣,作踐起來便會很糟糕,認真地照顧著就會好一些。楊婉把他拘在床上養病的那一段日子,他身上的傷病確實好了很多。可是當楊婉不在身邊,他便會忘記天冷的時候,要煮藥泡腳,平時要吃一些性暖的食物,偶爾要多睡一會兒,修養好精神。
他從不自知,他這樣對待自己,是因為他內心的「自厭」,日久天長,逐漸趨於自毀,只有坐在楊婉身邊的時候,他才願意打起精神,嘗試去修復這以一副殘敗的身軀。
「冷了嗎」
楊婉垂手回頭又問了一遍,「怎麼不說話。」
「不冷。」
楊婉挪著膝蓋坐到鄧瑛身邊,低頭看向盆中,輕聲道:「之前半個多月的修養,好像全廢了。」
鄧瑛的脖子僵了僵,也不敢回頭。
「婉婉,我知道錯了。」
楊婉笑了一聲,「知道錯了,但就是不改。」
「我會改。」
「怎麼改啊。」
她說著笑了笑,目光溫和,聲音也柔了下來,「去詔獄裡改啊。」
「婉婉……」
「算了。」
楊婉打斷他,「把腳擦乾,上來。」
鄧瑛擦乾腳,將雙腿攏入被中。
被褥裡有楊婉的體溫,她已經在床頭放好了靠枕,屈膝為案,攤著她時常翻看的那本筆記。
「鄧瑛。」
「啊?」
「你坐裡面來吧。」
「哦……好。」
他說著撩開被褥,半跪著翻挪到床榻裡側。
楊婉側手將床頭的燈移得近些,照亮膝上的筆記。
她翻到了最初的幾頁指給鄧瑛看, 「你看,我畫的兒童畫。」
鄧瑛低頭看去,紙上的人頭帶巾帽,身體的比例極度不協調。
「畫的我嗎?」
「對。」
楊婉忍不住笑了一聲,「畫的你,但都不好意思承認。」
她說完用手戳了戳畫上的人臉。
「鄧瑛。」
「嗯。」
「你很會畫畫吧。」
鄧瑛搖了搖頭,「以前會一點,現在只會畫圖紙。」
「那你畫圖紙厲害嗎?」
鄧瑛笑了笑,沒有應答。
楊婉抬頭道:「你擅長的東西,你自己從來都不說,之前我問你,你和我哥哥,誰讀書比較厲害,你也是這樣。」
鄧瑛將手握在一起,中衣的衣袖不長,露在袖外的一雙手腕,依稀可見鐐銬的舊痕。
「婉婉,我留不下任何東西,但我想,只要我不言語,以後的人,至少不會覺得,我是個狂妄無禮的人。」
這算是他對身後名唯一的一點點希求。
楊婉垂下頭,翻了一頁新紙。
「鄧瑛,我再給你畫一個,照著你畫,應該會畫得好一些。」
鄧瑛不自覺地挺直了脊背,「我穿成這樣……可以嗎?」
楊婉抬頭看向他,他披著一件青灰色的袍子,裡面的中衣是新換的,漿洗得微微有些發黃。
「可以,很乾淨。」
楊婉說著赤腳下了床,走到鄧瑛的書案旁,將筆墨取了回來,放在床頭。
自己重新坐回被子裡,仍然屈膝作案,握筆道:「你都快僵成一塊木頭了。沒事,放鬆。」
鄧瑛慢慢放鬆了肩背。
楊婉筆下的線條仍然有些幼稚,但她畫得很認真。
畫沒能著色,所以畫上的人衣衫雪淨。
「子兮有教過你畫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