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今日為何要受責嗎?」
鄧瑛點頭,「奴婢知道,今日晨間殿下在偏殿前喚住奴婢的時候,奴婢就一直在等殿下的處置。」
「那你有話要說嗎?」
「有。」
「說。」
「請殿下容情,少打。」
易琅冷道:「你這是在求情嗎?你之前不是說,不可對閹宦容情的嗎?難道只是說說而已?」
「不是……奴婢身子已經不好了,請殿下不要在此時取奴婢的性命。奴婢還有未完之事。」
易琅聽完這句話,忽然莫名一陣悸動。
他以前十分痛恨閹宦在主子面前乞憐,可眼前的人雖然是在求饒,他卻好像有些恨不起來。
第85章 山月浮屠(二) 姨母 真的很恨你。……
「殿下,慎行司的人來了。奴婢們帶他出去吧。」
易琅抬頭朝外面看了一眼,低頭道:「不必。就在這裡。」
書房侷促,慎行司只進來了一個人,也沒有提刑凳,內侍只能架著鄧瑛的胳膊,讓他趴伏在地上。為了避免他掙扎,兩個內侍一左一右地摁住了他的肩,其中一個忍不住小聲對他說道:「督主,您千萬忍一忍啊。」
這句話並沒有什麼作用,倒也算得上是安撫。
但事實上,對於鄧瑛而言,除了割在他下身的那一刀之外,之後所有的刑責,鄧瑛都不曾覺得屈辱,這一次他甚至願意承受,他把這當成他「傷害」楊婉的後果,比起千刀萬剮,這已經算得上仁慈了。
「打吧。」
掌刑人遲疑了一下,卻沒有立即落杖,試圖等一個關乎「輕重」的暗示。
誰知卻被易琅喝斥道:
「等什麼?」
掌刑人聽了這話,便猜這一頓沒有情可容。
內廷責打內侍是有學問的,主要要看主子留不留情的,易琅還太小,這也是第一次對奴婢動刑責,他並不明白自己的話會給鄧瑛帶來什麼。
第一杖落下的時候,鄧瑛的上半身幾乎是不受控地向上一仰,摁他肩的人連忙用力將他按下。鄧瑛試圖在地上找一個抓握的東西,好在書案的案腿就在他手邊,他掙扎著朝前挪了挪,掌刑的人以為他試圖躲避,為了警示他,打得比第一板還重,幾乎將他的身子摁死在了地上。
鄧瑛喉嚨裡騰出一口帶著腥味的氣,他知道這是氣血上湧,一旦成火攻心就險了。
他放棄了所有的掙扎,逼自己儘可能安靜地趴著。
掌刑人見他姿態配合,這才收了一分力。
內侍們見他雙手緊握,身子雖然沒有再挪動,卻一直在細顫,甚至有些痙攣,想著自從寧妃去蕉園以後,承乾宮上下全仰仗東廠,才沒有在二十四局裡遭白眼。這份恩情不小,鄧瑛也不需要他們報答。此時見這般,心裡都很難受。
伺候易琅的清蒙忍不住求道:「殿下,您開點恩吧……你看在婉姑姑的份上……饒過鄧督主吧。」
易琅並沒有喚停,只是低頭看著鄧瑛。
十杖之後,鄧瑛身下的綢褲已經見了血,板子的聲音也沒有最初那般沉悶,聽來有一些炸裂感。鄧瑛死死地咬著自己的衣袖,起初還能咬住,後來咬不住,每受一杖,牙關都要亂顫一陣。
「殿下……」
「說。」
他原本想求饒,可是想起這一頓杖刑是為了贖他昨夜在楊婉房中的罪孽,他又逼著自己趴好,然而掌刑的人並沒有因為他內心的「悔過」而對他稍加仁慈,腫脹之處被打破,鮮血頓時餵飽了衣料,順著他的身子流到地上。
易琅看著他身下的血,想起的卻不是他在史書傳記裡讀到哪些賢君滅宦禍,懲戒閹人的描述。反而想起了周叢山,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