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餐後,徐欥行李收拾好了,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他去敲時舒套房的門,打算幫她檢查一下房間有無物品遺漏,然後辦理退宿手續。
她隨身的行李箱,貼身衣物比較多,止於邊界感,這些貼身的行李,她並不需要他替她收拾,但她偶爾會落下一兩件物品在酒店。
她是很聰慧敏覺的職業女性。
但生活上不拘小節,偶爾會細緻性不那麼夠,但這也是矛盾的,她在工作上,在學術上卻又是無比嚴謹,無比細緻的,是會跟一組實驗資料誤差較勁很久的人。
為了避免物品遺漏的情況,徐欥一般都會在退房之前檢查一下房間,他想,這也是他作為助理,存在的意義之一。
徐欥敲開套房的門,說明所來意圖。
時舒扶著門,沒讓他進來,而是問他:「不是說,今晚有同學聚會?」
她從昨天開始,好像和他說話的語氣和方式有所改變,她對他多了更多的耐心,笑容也更多。
聚會?
她說的是昨天,陳卓白在滑雪場上向他們發出的邀請,但那擺明瞭,便是一場不安好心的邀請。
無非就是攀比和回憶過去。
他沒有攀比的想法,他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他更必要去和那些人敘舊,畢竟共同回憶既不多,也不美好。
徐欥說:「我並沒有打算去參加。」
時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
像是提早便知道他的答案一般,她並不意外他的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兒,說:「但我打算讓你去。」
「並且,我會陪著你一起去。」
她的聲音尋常鬆弛,徐欥卻聽出一種小心翼翼試探的意思,這樣的反差從她身上辨識出來,倒讓徐欥覺得幾分意外,她這般在乎他的反應,是因為……
是因為她已經知道了他在過去某段時間的經歷嗎?
她是因為怕二次傷害到他嗎?
所以才小心試探他的態度。
徐欥並不擔心過去的經歷坦露在她面前。
事實上,她知道了,他反而覺得輕鬆,他正為怎麼向她開啟這個話題犯了難。
她為他在游泳這件事情上付出了很多時間和精力,他是願意和她分享他的故事的,只是,她沒主動問起過,他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他的故事很簡單,但好像長久以來都差了那麼一個開啟故事匣子的契機。
但時總如果有心去查,他身上其實也沒什麼秘密,不過只是一些不那麼順遂的人生往事罷了,與她的不幸相比,他所遭受的這些都不足一提,連苦難的邊緣都算不上,他早就已經在時間的罅隙裡,摘掉了記憶的腫物,他給自己做了縫合手術,然後將腫物關在記憶匣子裡。
「您沒必要為我做到這種份上。」徐欥說。
時舒又笑了一聲。
不是那種帶著審視意味的,而是沒有稜角的,溫和的,好脾氣的,由內而外的,她笑起來很好看,一種堅韌而無形的意志和力量正在擴散感染。
纖細指長的一雙手很輕地落在徐欥的肩上,拍兩下,慢慢作安撫狀:「解鈴還須繫鈴人。」
「在哪兒跌倒的,你就在哪裡爬起來。」
「在誰身上栽過的跟頭,我們就讓他在同樣的地方栽同樣的跟頭。」
她執意如此,他也不會拒絕她。
儘管他覺得沒必要,時間過去那麼久了,他早已經不跟自己較勁,也不跟任何人較勁了。
他在漫長的歲月裡學會了向命運妥協,學會了打磨稜角,學會了豐富精神世界,也學會了……
尊重生命,熱愛生活,看日升日落,見山水,等花開,順應天命,慢慢走,慢慢欣賞,在世俗中慢慢尋找活著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