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哽咽著,努力看著嘉月的方向,斷斷續續地說著。
兩年前那個晚上,他雖病得迷糊,卻看到了嘉月被推下去的一幕,只是伸出的手被阿孃按住,嘴也被捂得嚴實。
那些被救的婢女曾為她哭喊,說阿孃和阿姐必會遭報應。
她們的報應都來了,而他閉口不言的報應也來了。
「你還小,日子還長,這些和你沒關係。」
「阿姐會救你的,嘉瀾你別怕」
泣不成聲的嘉月一個勁地朝他搖著頭,但她的身子始終被秋玉死死地抱著,無法再往前半步。
「謝謝阿姐。」
嘉瀾哭得鼻涕都出來了,臉上一片狼藉,而她們的這翻對話也分散了那婢女的注意。
就在她垂首要捂嘉瀾的嘴,不讓他再說時,一直死死地盯著她,捕捉破綻的陸凜鳳眸中劃過一抹凌厲的血光,手中的箭破風而出。
直直地沒入對方腦門。
嘉月的心提了起來,身旁的陸凜用最快的速度奔了過去,卻還是晚了一步。
婢女本就圈著嘉瀾,刀緊貼他的脖子,她直挺挺地往後倒,刀也跟著劃了下去。
她被箭刺中的一瞬,嘉瀾其實可以推開她,抓住那一絲生機。
但他動也沒動,儼然是在等那刀落下。
血噴湧而出的一瞬,一步之遙的男人停了下來。
被摁在地上的溫嘉清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而嘉月也回過神,踉蹌著跑向倒在血泊裡的弟弟。
「放我阿姐,一命吧」
「我,替她,還」
嘉月哭得說不出話,她將嘉瀾抱在懷裡,兩隻手緊緊捂著他不停噴湧著鮮血的脖子,滿目的紅,臉上也是斑斑點點,尤有溫度的熱血。
他不該懂這些。
他還沒有十歲。
「你什麼都不用還」
淚水不停地落在嘉瀾臉上,淡了上面的血跡,而他卻努力睜大眼睛,揚起唇角,露出了嘉月從未見過的燦爛笑容。
阿孃其實從沒有與他說過那些不好的事,只督促他讀書上進,多去父親那裡表現,因為她盼著他出人頭地,不輸上頭兩位哥哥。
所以他起初並不懂自己與哥哥,以及這個姐姐的分別。
後來他明白了,這一輩子或許不管做什麼他們都不會與他親絡,將他當親弟弟那般疼愛。
「阿姐,我想,和你一個娘」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便合上了眼睛,白皙稚嫩的手砸在血泊裡,濺出點點悽美的血花。
而這一句也成了刻在嘉月心上,一輩子都無法消去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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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受足寒涼,又悲痛在心,嘉月病了近半個月才有所好轉。
而這期間,陸凜的身份,以及端王和霍齊琅等人所犯惡行也被昭告天下。
秦綏帝抄了霍氏滿門,卻留了端王和溫嘉清的性命。
他們被貶為庶人,押送到京郊看護皇陵,懺悔其過,一生不得離開。
救駕有功的定北侯陸凜被封涼州指揮師,不日就要啟程回孟良,繼續駐守邊境。
嘉月的身子康復後,他們將溫嘉瀾送往北丹,溫氏的祖宅旁安葬。
得知始末的溫禾承一夜間白光了頭,悔不當初,身子有所好轉的祖母也以淚洗面,險些再次病倒,而溫氏的一眾族老紛紛唏噓感嘆,只道溫家遭逢此難,該好好反省,督促後輩們腳踏實地,莫要行差踏錯,釀成大禍。
嘉月他們回到京城後不久,陸凜領了調任的文書和旨意。
臨行前一天,他們先去溫府同兄嫂辭行,而後便一同前往京郊皇陵。
一個去了端王處,一個去了溫嘉清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