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神明的立場,他沒有任何錯。
為了自己文明的存續,剝奪另一個文明的存續,這具有十足的正當性——神明在廢墟世界看來,是一位十惡不赦的侵略者,但在神明他自己文明之中,他是挽大廈之將傾的救世主。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戰爭即如此。
“蘇明安,這世界就像一個盒子,套著另一個盒子,即使我們逃離了這個盒子……也還在其他的盒子裡。”神明看著蘇明安:
“追趕黎明的人無限,而成為黎明的人有限,很幸運我們就是後者,我們成為了人們眼中的‘黎明’本身。”
“我其實很看重你,你與我是那麼相像,簡直是鏡子裡的另一面,你遠比我年輕,我相信只要時間夠長,你可以比我更出色。”
“我對你很有興趣,你的過去,你的理想,都令我好奇,就像追求科研世界裡的那些人類未解之謎。”
“我希望你留在我的身邊。如果你願意留下來,我放過這些玩家也無不可,他們可以繼續走下去。”
神明的話語緩慢且長,蘇明安漸漸走上臺階,離坐著輪椅的神明只有三步之遙。他們共同沐浴於光中,就像披著兩件璀璨的霓裳。
暴雨勐烈地敲打著神明身後的落地玻璃,宛如天上氾濫的銀河,奏出激動人心的樂章,迷瀠一片。
有部分玩家已經露出渴求之色,他們趴在地上,在水泊中發出“嗚嗚”的聲音——他們不想淪為積分清空的白板玩家。既然敗局已經無法改變,那還不如讓蘇明安……
“你在勸我成為觀測者,永遠留在這個副本,當你的狗?”蘇明安開口。
“‘不當狗,如何救人’。你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蘇明安,你何嘗不與我一樣,掌權者的位置不好坐吧?”神明說。
蘇明安視線微顫。
神明瞭解的東西,比他想得還多。
他又上前一步,終於登上了與神明同級的臺階。周圍的機械人紛紛露出嘲諷之色——廢墟世界的最高領導者最終還是選擇了投降。
厚重的猩紅軟管拖拽在蘇明安身後,一路“隆隆”作響,他走到了神明正前方,二人離得極近。
“你終於選擇留下來了?”神明問。
“我最後有一個問題想問你。”蘇明安說。
“你說。”
“你到底是不是亞撒·阿克託?”蘇明安問。
面對蘇明安的問題,神明勾了勾嘴唇,但沒有再笑。他平靜地看著蘇明安,一言不發。
大廳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之中,臺上與臺下彷彿隔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部分玩家垂下頭,默默埋怨著沒有能拯救他們的蘇明安。
“——我早就說了,廢墟世界的人類慣愛內鬥,沒有凝聚力,又喜歡針對自家英雄。”臺下,大型機械人指著蘇明安大笑道:“這不還是投降了?什麼最後一個問題,自己給自己最後的尊嚴罷了……”
其他機械人紛紛放聲大笑,他們有的沉浸在戰爭勝利的喜悅中,有的還想著怎麼把自家孩子接過來,有的好奇地觀察四周。無一例外,他們的笑聲都是充滿歡欣的,雀躍的。
滿含嘲諷的笑聲之間,蘇明安的眼睫顫抖了一下。
他的背後隱隱有波光閃爍,彷彿漂浮的一個個水母。
下一瞬間。
“轟——!
”
一聲劇烈的爆鳴,猶如雷霆乍現般爆響而開。
笑聲瞬間戛然而止,機械人們紛紛後退一步,驚恐地看著突然被光亮掩蓋的臺上。只見臺上猶如下了一場光雨,只隱約望見兩道灼灼的影子在光雨中搖曳撕裂!
聚合的浮游炮亮在空氣之中,猶如從天庭中墜落的一柄神錘,敲擊出地動山搖般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