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宮裡的御醫,姥姥在抗戰時更是了不起的大夫,在後勤部任過職。
當時醫學條件簡陋,藥物短缺,要是在戰場上受了比較嚴重的傷,十有八/九就是等死的命。那時候,方老爺子還只是一個連隊裡的小兵,剛剛入黨沒多久,事事還逞能,每次打仗都要衝在前頭。
有一次,方老爺子在撤退時躲閃不及,被彈片劃傷了。
尺寸大小的彈片,豁開大腿穿過了膝蓋骨。沒有藥物,也沒有更好的場地進行手術,營地裡僅有的幾個大夫都來看過了,都是搖頭,不敢輕易動手術。
可是不動吧,這條腿就要感染,就要廢了。
方老爺子跟連長抱在一起,偌大一個漢子,哭得像個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嚷著說,他家裡有一個八十多歲的老祖母,還等著打完仗回家孝敬呢。
這時候,恰逢方辭姥姥路過,瞧見了,就進過來給他看了看。
她說,他這傷不算什麼大問題,說他們信得過她,她就給治好。
方老爺子和連長對視一眼,心裡想,這都要殘廢了,試試就試試吧。
還別說,這真給治好了,一點兒後遺症都沒留。
方老爺子感激涕零,就留下了信物,給定下了這門婚事。
方辭很小的時候,姥姥就跟她說了,小姑娘也沒放心上,那時候根本不懂定親是個什麼意思。姥姥就跟她解釋說,那就是有一個人以後幫她照顧她,照顧她一輩子。
方辭一聽,眼睛都亮了,問她,那他也會像姥姥一樣給她縫衣服、做飯洗碗嗎?
姥姥摸著她的頭說,會的,一定會的。
後來,姥姥離開了,父母也因車禍去世,家裡就只剩她一個人了,生活難以為繼,她收拾了一下,從晉北一路問著路,趕來了燕京。
她那時候仍然不明白什麼叫定親,十幾歲的小姑娘,想得很簡單,她姥姥救過人家,現在她走了,那家人就該負責她的生活起居,再不濟,去混口飯吃也是好的。
她連退路都想好了,要是人家不收她,她就沿街叫嚷開,讓他們顏面掃地。
面子?
她撇撇嘴。
那能當飯吃嗎?
可她是個實打實的路痴,偌大的城市,迴環曲折的串衚衕,每一個都大同小異,在街上兜了兩天都沒找到地方。
後來,她實在是餓得狠了,埋伏在一條衚衕巷子裡,扒了一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少年。
她永遠都記得,她那一瞬間衝出來並從他手裡奪過錢包時,他臉上那一閃而過的茫然。是的,茫然,不是憤怒,是茫然,好像他想象不到在皇城腳底下還有人敢當街搶劫的。
方辭才不管他想什麼,拔腿就跑,利落地不行。
她心裡甚至竊喜地想,一會兒去吃什麼好。
烤鴨、還是牛肉?
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這個看起來挺弱雞的小白臉,居然追了她六條街,臉不紅氣不喘,氣定神閒的,還直接把她堵死在了一條巷子裡。
方辭認了命,把錢包丟出去,抱頭蹲地,準備迎接一場毒打。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打她,而是把她帶去了路邊的一家麵館。在狼吞虎嚥了三碗麵後,他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可言說。過了會兒才道:“你慢點兒,會噎住的。”
他的聲音很好聽,方辭這才正眼看他。
古人說的好,飽暖思淫/欲,欣賞美色前,首先得吃飽了。
但是那時候,方辭是真的有點後悔。怎麼就沒早看他一眼呢?
板寸頭,穿著乾乾淨淨的白襯衣和揹帶西褲,眉清目秀,氣質斯文。長身玉立的少年,笑不露齒。
方辭那時候,覺得他真是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