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很慢。點點血跡隨著他的走動落到地上。
青年抬眼看來,目光一頓。
“原來是公主殿下。”
他重新垂下眼,神情冷漠。烏木般的髮絲隨意披散在肩上,襯著他臉色越發慘白,就連一向清亮的眼眸中也蒙上了一層沉沉的黑。卻好像比往日多出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度。
四周的獄卒識相地退開,將空間讓給兩人。
歆華公主近乎痴迷地注視著這張熟悉的臉,臉上露出一抹輕柔的笑容:“楚公子,你來了?”
她的聲音也是又輕又柔,像是生怕驚醒了什麼美夢。
眼前這人對她來說可不就是一場美夢?
後世史書上那白首不移、兩相恩愛的典故,數之不清的古籍中冠以他名的錦繡華章,曾經無數次撩動她少女心絃的一首首動人情詩……眼前這位千古之後猶有流芳的無雙名士,一直如天上明月般遙不可及,是她跨越千年來到這個時代後最大的執念。
而今,這個人就站在她面前。
月亮落入了凡間,似乎伸手便可夠到。
歆華公主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愉悅,看向青年的目光裡充滿了勢在必得的意味。
楚肆一瞬間頭皮發麻。
對方目光落下的瞬間,他身上好像被無數條蛇爬過,來自於原身本能的反感湧上心頭。看來原身對這位公主實在是厭惡至極。
他拂去原身的情緒,依舊垂著眼:“區區待罪之身,哪裡值得勞煩公主大駕?”
這種熟悉的,看似謙遜卻毫不留情的拒絕,讓歆華公主痴迷的目光一下子恢復清明。以往無數次被對方拒絕的畫面從眼前閃過,她秀美的雙眉輕輕擰了起來,眼神閃過一瞬的陰沉。
貼身宮女翠容當即跳出來打前鋒:“楚公子,你怎麼能這麼不識好歹?要不是我家公主在陛下面前為你斡旋,你可還有命在?”
楚肆抬起眼,雙眸中掠過一抹幽光。
……不識好歹?就在剛才這段時間裡,他可是在原身記憶裡發現了很多有趣的事啊。有趣到讓他懷疑這位歆華公主的真正來歷和動機。
“夠了,翠容!”歆華公主這才出言喝退貼身宮女。
她好像完全沒察覺到楚肆的拒絕,主動走上前。
“楚公子……”她嫌棄地掃了一眼昭獄的環境,“這些天委屈你了。你放心,我稍後便去稟報父皇——”“不必了。”
“只要你答應做我的駙馬,父皇一定——”“我說不必了。”看著這位自說自話的公主,楚肆平鋪直敘,毫不留情,“與公主府相比,這裡很好。”
歆華公主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放在身側的手一點一點攥緊。
……已經失去了傲人的家世,沒有了足可倚仗的長輩,再也不見身前身後追捧的崇拜者,前途盡毀,性命難保……即便淪落到這樣的地步,這個人還是不願意接納自己嗎?
“楚公子,你可知道——”歆華公主突然開口,“丞相的罪名剛剛落實,他最器重的弟子、你最信任的師兄王申,就忙不迭撇清了關係,甚至出面指證,拿出了丞相貪汙受賄的證據?”
“你可知道,那些日日與你以文會友的文人們現在都在非議,是你藉助丞相的權勢抬高了自己的名聲?”
“你可知道,曾經放言非你不嫁的貴女們,早已開始另攀高枝?”
——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對你的心意始終不變啊。
她一口氣說完一長串話,期盼的目光投在青年臉上,企圖從對方臉上看出不一樣的表情變化。
可惜並沒有。楚肆的神情沒有發生一絲一毫的改變。沒有失落,沒有憤怒,沒有絕望,更沒有她期待中的對她的另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