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他的腦海里驀地一陣劇痛。
像是一塊巨石砸開結冰的湖面,無數凌亂的畫面自湖水中浮湧而起。
夕陽斜照。於承慶殿的重簷屋頂上灑下光輝如金。
他踏著夕陽餘暉,自殿外的白玉長階上大步而下。
錦袍黑靴,領口與袖口處都繡有蟠螭紋,看著冰冷尊貴,並不似他常日裡的打扮。
同側,有人玉冠束髮,著銀白錦袍,儀態從容地拾級而上。
在與他錯身時,此人款款停步,那張與他有分相似的面容上神情溫潤。
「皇弟,今日是驚蟄。母后喚我來尋你,一同去她的殿中用膳。」
他停步,拒絕道:「有勞皇兄替我向母后問安。」
「父皇遣我去邊境犒賞三軍,即刻啟程,刻不容緩。」
他的皇兄輕笑了笑,語聲淡了幾分:「父皇總是格外厚愛你。」
他皺眉:「皇兄在說什麼?」
皇兄便問他:「你可還記得,年前父皇賞下的佩玉。」
他頷首,隨意將懸在腰間的佩玉解下:「諸位皇子人人皆有。皇兄不是也有一塊?」
皇兄輕笑,也將自己雕成白澤模樣的佩玉取下給他過目。
「確實是人人都有。但是,只有你的,雕成了窮奇。」
窮奇,是胤朝的圖騰。
都說天家偏愛長子。而胤朝的皇帝,卻似乎從不避諱地,偏心他的幼子。
臨淵驟然自記憶中回神。
他眸色晦暗,緊咬住牙關,忍住顱內仍舊隱隱發作的痛意。
他想起了墜崖之前的事來。
那時,他是遵從父皇的命令,來大玥與胤朝交界的邊境處犒賞三軍。
即將返程的時候,他的皇兄同樣來此。
說是母后擔憂,讓他前來接應一二。
他那時並未放在心上,直至當日午後,謝璟邀他去林中獵鹿。
密林之中,萬箭齊發,想置他於死地。
少年牙關緊咬,眸如寒潭。
已經拼好的窮奇玉佩,在他的掌中再度碎裂。
「臨淵?」
隔著深濃夜色,他聽見李羨魚輕輕喚了他一聲。
「公主。」
臨淵本能地應了聲。
回過視線,撞進一雙清澈的杏花眸裡。
李羨魚正擔憂地望著他,身子向他傾來,柔軟的指尖停留在他的眉心上:「你怎麼了?面色這樣的差,是想起什麼來了嗎?」
臨淵握著碎玉的長指收緊。
一個是字到了唇畔,又被他生硬嚥下。
他驟然想起,大玥與胤朝並非友邦。
若是李羨魚知道了他的身世,對她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
往後被人揭出,便是通敵叛國的重罪。
辨無可辯。
於是臨淵重新將碎玉丟回匣中,低聲道:「沒有。」
李羨魚輕點了點頭,也徐徐收回指尖。
她沒有懷疑,只是軟聲安慰他:「總會想起來的。」
她彎了彎眉毛,輕聲道:「興許,等過幾日,吃了立冬的餃子,便想起來了。」
臨淵應了聲。
對她道:「臣要離開兩日。」
李羨魚訝然:「是要去買什麼東西嗎?」
臨淵羽睫垂落,掩住眸底冷意。
自然,是去給他的皇兄準備一份大禮。
但他沒有說明,只是向她保證道:「兩日後的立冬,臣會準時回來。」
李羨魚便也放下心來。
她從長案後站起身來,碰了碰自己因一直低頭整理碎玉而有些發酸的脖頸,莞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