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金吾衛是他曾經的舊部。
攝政王這一聲怒喝,金吾衛便是渾身一震,像是剎那間忘了身處何地,彷彿如今還在軍中,而眼前仍是那名軍法嚴明,憚赫千里的主帥。
他眉心發汗,不敢耽擱。立時箭步上前,向李羨魚比手:「公主請回!」
李羨魚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宗人府,回到自己的披香殿中的。
在她的認知中,在她十五年所受的教導中。
謀逆必定是錯的。
是被寫進大玥律裡,不可饒恕的大罪。
可是。
難道讓百姓們饑寒交迫,將士們穿不起甲冑,讓公主們像是禮物一樣,被送到鄰國去。便是對的嗎?
她答不上來。
她心神不寧地走過廊廡,邁步進了自己的寢殿。
暖意鋪面而來。
李羨魚的思緒回籠。
她攏著自己身上還帶著寒氣的斗篷,輕抬起羽睫。
這個時節,殿內還未燒地龍。
只是臨淵提前替她將燻爐點好,放在了槅扇前不遠處。
暖意襲人。
臨淵立在燻爐前。
他換了件乾淨的武袍,身上還帶著沐浴後淡淡的皂角香氣。
李羨魚回過神來,輕輕喚了聲:「臨淵。」
臨淵應聲。
他抬步走到槅扇前,執起李羨魚冰涼的素手攏到自己的掌心裡,將溫度傳遞給她。
他問:「公主問清楚了麼?」
李羨魚輕點了點頭。
倏爾卻又慢慢搖頭。
「皇叔都告訴了我。可我仍是不明白。」
臨淵道:「公主可以說與臣聽。」
李羨魚欲言又止。
她輕聲:「臨淵,若是我說了,你會覺得我大逆不道嗎?」
臨淵平靜道:「不會。」
他將李羨魚的玫瑰椅搬來,也放在那溫暖的燻爐前,平靜地等著她開口。
李羨魚在椅上坐落。
垂眼理了理思緒,最終還是將宗人府裡的事一一告訴了他。
她握著自己的袖緣,語聲又輕又低。
「臨淵,你覺得,皇叔做錯了嗎?」
臨淵往燻爐裡添了一塊白炭,回答她:「有時並無對錯之分,只是立場不同,得到的答案便不同。」
李羨魚點頭:「例如站在父皇那看,皇叔便是錯的。」
「但是站在饑寒交迫的百姓,與穿不起甲冑的將士們那看。皇叔便沒有錯。」
她頓了頓,像是鼓起勇氣,在只有他們兩人的宮室裡,說出了她想說的話:「錯的是父皇。」
臨淵添炭的動作停住。
他抬起羽睫,深看向眼前的少女,語聲徐徐放低,像是竭力不去驚擾一隻即將振翅的蝴蝶。
他問:「所以,公主站在哪邊?」
在這樣的問題前,李羨魚卻有些躊躇。
她試著去徵詢他的意見:「臨淵,我應當站在哪邊?」
臨淵沒有為她做出選擇。
他伸手,在她面前展開掌心:「無論公主做出什麼選擇。臣都會站在公主身側。」
李羨魚輕愣了愣。
許久,她小心翼翼地將指尖放進臨淵的掌心裡。
臨淵輕輕收攏長指,與她十指緊扣。
暖意於彼此的掌心中交匯,在這般寒冷的時節中,比任何誓言,都要令人覺得心安。
李羨魚牽著他的手,從玫瑰椅上站起身來。
她的語聲輕柔,卻不再遲疑。
「我想去太極殿前,替皇叔求情。」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