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木頭朽了半截,揚起的飛塵沾上盛流玉雪白的袍子,簪子也順著頭髮滑落,摔在地上,很清脆的一聲。
在此之前,失明的十多年裡,盛流玉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
鄒行吃了一驚,連忙走過來,想要扶住盛流玉。
盛流玉朝他輕輕擺了擺手,慢慢低下身,拾起簪子,一點一點擦乾淨。
鄒行還在他身側。
盛流玉立在那,忽然道:“這些天,你替我做了很多事。”
鄒行的行為舉止都很規矩,只是說:“為殿下做了些小事。”
盛流玉點了下頭,扔給他一個小瓷瓶,裡面不知道裝了什麼。
鄒行似乎意識到那是什麼,張嘴,很含糊地問:“殿下的意思是……”
是長明鳥的血。
盛流玉頷首,他看著鄒行,有好一會:“你的母親希望你能平安,你希望自己能出人頭地。”
盛流玉是出生就沒有母親的鳥,他不知道母親懷著那枚蛋是什麼感覺,但生下他就會死,母親應該只有痛苦,對死的恐懼,對生的不捨。
長明鳥是以血脈維繫的族群,靠的是天神當年創造第一隻長明鳥時恩賜的血。
兩隻長明鳥,死掉一隻,另一隻才被允許進行這種純粹的繁衍。是受命運控制,永生永世不能擺脫的鳥。
如果可以,盛流玉也不想出生。
無論是作為長明鳥,還是被當成尋找謝長明的指南針。
但那都是他出生之前的事,所以沒有辦法。
盛流玉沒辦法改變從前,那隻能改變從今天開始往後的事。
就像十五歲時,麓林書院淪陷,他生平頭一次抽出脊骨,幻化成弓,射穿魔界陣眼的一瞬間,盛流玉沒有任何猶豫。
沒人教過他,盛流玉向來是很能決斷的人。
正如此刻。
盛流玉不再看鄒行,他半垂著眼,身形儀態是一如既往的矜貴,除了袍子上沾著灰的一角,已看不出與往常有什麼不同。
他說:“聽你母親的吧。”
是勸人的話,語氣卻毋庸置疑:“以後別跟著我了。”
鄒行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盛流玉沒再多說什麼,他叫了一聲貓,胖貓從樹蔭裡鑽出來,滾了滿身的灰,屁顛顛地跟在盛流玉身後,一同走了。
回去後,天已黑盡了。
盛流玉推開空蕩蕩的大門,殿內一個人都沒有,盛流玉懶得用清潔的法術,指著貓,讓它自己去院子裡的池子裡滾一滾,把毛洗乾淨了。
貓垂頭喪氣地去了。
盛流玉看著它,從抽屜裡拿出那枚青蚨銅錢。
這是照世明的木偶留下來的,盛流玉不喜歡這些,出於某些莫名的原因,盛流玉沒信那封信,但那封信也並非全然沒有動搖盛流玉的心神,他也沒有丟掉這枚銅錢。
燭火燒掉銅錢上殘留的青蚨血,煙霧久久不散。
盛流玉託著下巴,遠遠地看著院子裡戲耍的貓,貓是很笨,但闢黎這種靈獸,天性機敏,又善用幻術,也不算太好騙。
貓抖落滿身的水,著急地向主人的懷裡衝,盛流玉接不住它,很輕地笑了一下:“怎麼這麼重,誰又偷偷餵你了?”
他想給萬里之外的謝長明寫信,想了半天,不知道寫什麼,索性不寫了。
很想再見謝長明一眼,又知道不能再見了。
到時候再說吧。
又過了兩日,照世明那邊還是毫無訊息,盛流玉的心思都歇了。他做事一貫果決,但這件事還有時間籌謀,他想做得更穩妥些。
入了夜,那點還未消散的煙霧忽地無風自動,慢慢地凝成一個虛妄的、半透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