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暖風襲人。一大早,秋姜就被青鸞拉了起來,經過沐浴、薰香等等繁瑣的禮序,她已經清醒地不能再清醒。
「過了今日,三娘子便成年了,是大娘子了。」青鸞跪在下座為她換履,笑著道。
錦書附和地點點頭,為她換上加禮前的采衣,也是一臉喜氣。
翟嫗又叮囑道:「今日來觀禮者眾多,多為命婦名儒,三娘子切記言行不可有失,以免落人口實。」
秋姜一連聲應著,頭大如兩個:「嫗,三娘知曉了,你都說了不下十遍了。」
翟嫗無奈地笑了笑。
謝府有八輛牛車,此次出行便備了五輛。祭祀加禮的家廟在郊外東南的葛雲山,路途遙遠,山路崎嶇,多有不便,太夫人想到這點,又讓人備了上山乘坐的肩輿,隨行的丫鬟婆子也攜帶了羽扇、如意、方褥、書帛等物,另有僕役小僮抬著器樂和託盤,浩蕩而行。
初春時節,外間春光明艷。昨夜下過一場雨,路邊的青石臺被細雨打濕了,磨得鋥光圓滑,映襯樹蔭底下扶疏的花影,葳蕤的枝葉,恍然如畫。
牛車寬敞平穩,甚是舒適。車輪轆轆而響,林間鳥獸清絕。坐了會兒,秋姜撥開輕紗,又讓錦書捲起垂簾,對外間跪坐的另一個婢子道:「何時可至?」
答曰:「約一時辰。」
也就是說——還有兩個小時?
靠!
秋姜放下簾子,怏怏不樂。車內建有暖爐,時間久了,她不由手心冒汗,身上的采衣黑底朱邊,很是繁重,讓人燥熱難當。翟嫗笑道,為她取了香巾擦拭額上的汗珠:「三娘子再忍忍,很快便到了。屆時眾賢雲集,可萬萬不可失了禮數。」
「諾、諾、諾。」秋姜煩悶地應了多聲。
翟嫗都被她氣笑了。
出了山林,到了葛雲山山麓下,秋姜由丫鬟婆子伺候著戴上帷帽,換了肩輿。這下可不比坐著牛車舒服了,人力使力始終各有不同,一路上顛地她搖搖晃晃,好不難受。
錦書在旁道:「你們且穩著些,別摔了我家娘子。」
拉夫們唯唯應著。
後來實在受不了了,秋姜不顧幾人的反對下了肩輿,翟嫗和青鸞拿她沒轍,只好一左一右羽扇為她遮陽。其實這山間林木茂密,哪裡來的烈日?秋姜知曉她們性情,也只得由著她們。攀上半山腰,山路愈加奇陡,右側的林深蔭庇處隱約可見寺廟幾楹,錯落有致。林間香菸裊裊,環繞朱紅色的樓宇。
秋姜頓覺神清氣爽,又緊走幾步,只見廟宇正殿門下有一棵參天大樹,樹影下有兩位跪坐弈棋計程車人。
那二人皆是長衫綸巾的儒士打扮,似乎風塵僕僕,許久未修飾,絡腮鬍子滿臉,看不出容貌年紀,只是談笑間聲音頗為清雅悅目。
二人身旁皆有一士子隨侍,恭敬站立,目不斜視。秋姜走近了些,發覺這兩個少年都頗為俊朗,白衣葛衫,不敷粉黛,雖不及李元曄,卻遠在當日見過的楊約、楊尹之上。
一人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笑意淡淡,道:「家師對弈,閒人勿擾。」
秋姜並不作惱,卻道:「若算機籌處,滄滄海未深。尊師運棋如神,浩博如淵,何懼一小小娘子之陋見乎?」
那執白子計程車人聞言抬起頭——秋姜對上了一雙清澈深遠的眼睛,黑如點漆,淵博浩淼,蘊含著難以言說的悠遠寧靜,仿若與這山間叢林的靜謐融為一體,讓人無來由地感到一陣清風撲面、神思清明。
秋姜忙欠身道:「陳郡謝三娘,見過尊駕。」
那士人眼中含笑,輕一擺手:「無妨,小姑可上前來觀。」
秋姜再拜,恭敬上前,見他二人在棋盤上已對多時,如今是終局較量了。停局填子,子多為勝。這是十九路棋盤,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