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玉只道:「你曉得自己在做什麼就好。」
她充滿憐愛地看著自己的親弟弟,心中慢慢滋生一點悲涼,忽而問道:「阿北,值得麼?」
他這樣的身份,回了京,要想再出去,哪裡就能能夠呢?
當初,這個弟弟不願意渾渾噩噩、裝痴作傻地過一生,不願低著頭彎著腰苟活,要給自己找到點足以什麼支撐生命的東西。於是,本來幾乎打動了太后,可以捨身佛堂清淨了的自己,走了原本就定下的老路,成為皇帝的妃嬪。
那時的她,早早被養在太后膝下,與傅北不過遠遠見過幾面,卻依舊存下念想。姐弟兩人,孤苦無依,總該有一個能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於是卿玉沒和任何人商量,便做了。
這麼些年,傅北沒有辜負她當時的心願,縱然有借力的緣故,可二十七八的年紀做到正三品的巡撫,也已經是極為難得的了。
傅北失笑。
「沒什麼值不值的。」他淡淡道,「阿姊,無論來去,我做的都是我真正認為要去做的事。」他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向來溫文的面容下卻有疏拓之意。
卿玉於是搖頭,不再勸說,只嘆一口氣道:
「前頭叫人備了龍鬚麵,咱們一起嘗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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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有些眉目了。」
越荷正執盞而飲,聞姚黃之言不由一怔:「你說。」
姚黃道:「奴婢求秦司膳,借著宮人出宮採買食材的當兒悄悄探查一番白朮的身世。司膳的人已經打聽到了些東西,當初的『徐瑞香』,確確實實是被沒入宮中為奴的。」
「瑞香最早入宮時,是在尚宮局學習宮規。那還是先帝的時候,有一年尚宮局忽然有宮女查出患了瘟疫,太后娘娘當即命人封宮,按名冊清點人頭,與那宮女親近之人全部不許出屋,最終數人身死,瘟疫也險險被控制在尚宮局內……」
「此事之後太后自感造了殺孽,對存活之人極是優待。而徐瑞香亦在那一場瘟疫中存活。然而奴婢幾番打聽,借著以前的關係找到一個同樣存活的宮女,再三許諾央求。她才肯私底下告訴奴婢,活下來的人並不是徐瑞香,而是冒名頂替的……」
越荷驟然一驚。
姚黃繼續說道:
「那時染病的是個叫花梨的宮女,太后果決,命將尚宮局與她來往多的宮女全部關進一間屋子,尚宮局的其它人關在另一邊,並將尚宮局封宮處理。徐瑞香和花梨並不熟悉,卻和花梨屋中的宮女霜兒要好。按照太后的命令,霜兒等人染病可能極大,要關在一起。而染病可能小的其餘人會被關在另一邊……」
「那霜兒生怕自己會被同屋的人感染,費盡心思把徐瑞香騙進了自己該去的那間屋子,卻頂著徐瑞香的名字去了另一間……後來,霜兒本該呆著的那間屋子果然也爆發了瘟疫,裡面的人無一倖存,而另一邊的宮女卻倖免於難。」
說到這裡,姚黃不禁也有些憐憫:
「可憐那徐瑞香,就這樣白白替好友送了命。其實太后已經是宅心仁厚了,換個人,準會把尚宮局的宮女通通燒死,而太后卻極力救治,雖然隔離可怖,卻也活下來了一大批人。然而那霜兒後來又有什麼境遇,如何搖身一變,用了何等法子,叫別人不去揭露她的身份,奴婢尚未查清。」
人心可怖如斯。
為了活命,不惜撒謊陷害好友麼?越荷深深閉上眼睛,她道:
「我知道了,繼續查下去,別驚動任何人——也先別讓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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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傅卿玉時日無多,江承光特意開恩,令傅北在曲臺暫住,以全姐弟之情。此舉一出,天下無不稱讚皇帝仁厚。
而傅北行走在曲臺與臨華殿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