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幼玉可得親人倚靠,母親膝下有兩個孫輩,也不至於太孤清……」
「不行!」江承光勃然色變,「朕不同意,什麼叫無法照看?」
他根本沒有聽進去後面的話,只顫聲道:
「什麼叫無法照看?其餘什麼事都可以,唯獨這件不行。你連幼玉都不肯照看了,接下來是不是還要同朕託喜鵲兒,託旁的什麼……」
「朕不允許!」他搖頭,聲音發了狠,「朕不允許你走!」
李月河靜寂的眼中,沒什麼波動。他看著那裡,滿心想要找出屬於自己的影子,可只有一片秋雨打過的殘荷。他知道她已是下定決心,將幼玉託付給李夫人,便是絕不肯留在宮裡。
江承光的聲音都變了調:「你不能走,朕還有話對你說,朕還要補償你——」
「聖上有話現在盡可以說,若有心補償何妨善待自己的子女,喜鵲兒與幼玉都還極小。」
「他們還小,你就捨得拋下他們?」江承光幾乎哀求道,「阿河,朕知道你恨我,朕不奢求什麼原諒了。只是你不能走,上蒼不能這樣懲罰我!才讓我見你一面就——」
她不願與他多言了,腳步輕飄,整個人都似浮了起來。
李家的事,該託付的已託付完了。幼玉得到歸宿,喜鵲兒是皇子又牽涉極多,必然也會被好生照料。其實她極想將孩子帶走,但也知道江承光不能同意。
多年愛恨,今朝了結。她不想去論什麼虧欠背叛,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隔著舉家舉族的鮮血,再論什麼情愛辜負,實在無力又可笑。
但除此之外,她與江承光間,也不剩下什麼了。
如今的李月河已經別無他念,只想尋一清淨,了此殘生。她不明白上蒼為何要讓她重活,可她為了母親和孩子,還要撐住這口氣。貴妃放開那隻手,便要往殿外走去。
外頭有晴燦的天光,雖再照不進她的眼,但也是明亮的。
李月河有些搖晃地去推那扇門,可是有人狼狽地追了上來。她被拽入了一個發燙的懷抱,江承光從背後緊緊擁抱住她,哀求道:「阿河,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她的左頰,漸漸沾上了他的悔恨淚水,但右頰始終乾燥。
李月河道:「聖上,請放我自由罷。」
「不要走,阿河,不要走!」他只會連連地說著,江承光終於無法忍耐,他近乎崩潰地喊著,「朕還沒有告訴你,朕還沒有對你說——我心裡面一直愛著的那個人……」
「不是合真,是你啊……」
他哽咽道:「一直都是你,朕可以向天地發誓。朕心中愛你,已許多年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已分不清楚,或許從第一次揭開你蓋頭時,朕便喜愛你了。月河,咱們把過去忘掉。或者你先讓我補償,補償夠了再一齊忘掉,好麼?」
他終於說出來了,江承光反覆道:「朕愛你……我是愛你的,一直如此。」
可她既不激動,也不驚訝,只木然地讓他抱著。他胸腔裡狂跳的心臟,想要從這個懷抱裡奔赴於她,與她的心合為一。卻只觸碰到了深深的冰牆。
李月河淡淡道:「聖上若打算說這個,那麼月河還魂這些年來,也是知道的。」
她見過合真,見過其餘故人,親自扳倒了洛微言,查清了李月河之死的全部真相。又以理貴妃越荷的身份走到如今。若說她對江承光之意絲毫未覺,可能麼?
江承光顯然也想到此節,臉上失了血色:「不……」
他別無辦法了,他知道兩人間解不開的仇怨,只能竭力去證明自己的愛意,想要用兩心相許來留住月河。他急促地說:「不,你不知道,你聽我說!」
兩生兩世,點點滴滴,如影子般閃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