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的丈夫傅北,如今是個白身。但除夕宮宴自有特殊之處,他並非唯一的白身。
妃子們望著親人不甚清晰的身影,紛紛忍淚。而在這所有人中,越荷的情緒恐怕是最難以控制、又最需要控制的。眼前不知何時變得模糊,手心掐住了血卻忍不住渾身顫抖。
她的父親母親,她的弟弟……李月河的家人!
血像是發了燙、發了狠,要衝出身體,不顧一切和親人到一處去,這種渴望劇烈灼燒著越荷的心。可理智告訴她,自己身體內流淌著的再不是父母的血,所謂的血親感應,只是臆想……
可思念就是思念,平時或許可以控制,頂著另一皮囊,如此近的距離!
似乎只要一時放肆,一時勇敢,不計較後果,便可奔下長長的玉階,化作當年的幼童,撲到父母懷裡,也跨過十多年的歲月長河。
回到李月河成為太子側妃之前!回到她的父親當了成國公之前!
那短暫的,家人和美的日子……
她貪婪地望啊望啊那些許久不見的面容,心裡總想著我只再看一眼,卻偏偏忍不住。淚水是否已經奪眶而出?還是思念沉甸甸地墜在了地上。
血脈相連,血脈相連,沒有血脈也仍然相連。多久不曾見面!
玉階之下,李夫人忽覺眼眶一熱,背過身狠狠擦拭兩把。
「怎了?」李伯欣見狀,自然問詢。
「沒什麼。」李夫人勉強回答,「只是,想起了我的阿月……」她、她倘若沒有出事,現在也是玉階之上含淚望來的妃子一員呀!
李不疑道:「娘,您這是對著小妹想長姐。」
李伯欣皺了皺眉,並未言語。
恰巧此時,傅北帶著酒盞過來,是要向這位於他有半父之恩的成國公賀新歲。李伯欣大笑起來,舉杯迎上去:「你小子……」
傅北不避周圍的異樣目光,神色平和,同李伯欣相飲。
不知不覺,他的身體擋住了李夫人,同時側過身來,忽然向玉階上望了一眼——強烈思念的寄託被打斷,越荷猛然清醒過來。這樣遙遠的距離,別說眼神,便是神情都看不清楚。
但她依然收到了傅北無聲的提醒:不能失態。
你是越荷,前陳越威之孫女越荷。你不會對著戰敗你爺爺的成國公露出這種表情,你不應該對著玉階下的任何人流露出這樣哀苦的思念,你的弱點必須隱藏……
恰此時,桑葚低聲道:「娘娘,你快別看了。我知道你憎惡傅……那個人,但咱們最好同他再無交集!」桑葚在她背後,只看得到她側過頭、肩膀顫抖,卻看不見臉上的神情。
越荷忍著痛苦,摸了摸臉上乾澀,這才道:「好,我記住了。」
端起案上桑落酒,一飲而盡。世間痛苦,莫過於此。
這種痛苦絕不會止境的;她將終身在對這種痛苦的品嘗之中,牢牢記著自己的身份。而越荷知道,現在才只是第一關:不多時,大臣們便要上玉階來送節禮了。
……
「記得去年皇上過壽時,婕妤之父特地入京拜過。怎麼今日彷彿沒有來?」
「貴姬說笑了,我父不過尋常士紳,哪裡有資格常常參拜。」
「這卻不然。婕妤資歷深厚、勞苦功高,雲園主人更是皇上稱讚過的良善人家。本朝恩蔭雖少,但皇親國戚,總歸有些優待。婕妤不為自己,也該想想大皇子。」
「可……」
旁人的說笑閒談飄進耳朵,卻飄不進心裡。
越荷足飲一杯苦茶,控制著目光不要再望向玉階下的群臣宴。環顧身側,除了寧妃等少數人已穩定心神,許多妃嬪猶然眷戀不捨地凝望。
不少人淚盈於睫,顧盼更是淚水滾落,大睜的眼裡不